把一包包不同的香料称量、打磨、配伍、糅合，制成香坯，用力摇动制香机，小心翼翼地接住香条，轻放在理香台上，捋直、上推，动作轻柔而专注，然后，看着一排排整齐排列的香在那里等待阴干，所有参与制作的人都有极大的成就感。

 

    作为参与者之一，记者深切地体会到自己动手的快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是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但现实是，在城市生活得越久，我们自己动手的时候越少，习惯把一切交给别人做，连下厨都已经不屑于，但我们又不由自主地被那些有很强动手能力的人所吸引，对他们做的事充满兴趣。

 

    焚香这一古人雅事，近年来被越来越多的现代人热爱，常常出现在各种雅集活动上，一些高档场所会有香艺表演、装潢雅致的闻香室，让人对玩香生出几分神秘感，而叶刚给人的印象是朴素、平凡的，说着周口家乡话，把别人想象中玄妙的香道轻易就解释清楚了。“有人问我，‘你这里有香艺表演吗？’我说没有。而当我说没有时，其实是有的。”叶刚说，“对我来说，香道就是生活，真正的香道是要在生活中活出来的，不是为了表演给谁看。”

 

    “沉香、檀香作为单方香料的确很贵重，合香则是普通大众都可以享受的，这也是我学习做合香的原因。”叶刚说。合香是由许多香料按照五行相生的原则来配伍，能助身心调和。“险心游万仞，躁欲生五兵。隐几香一炷，露台湛空明。”黄庭坚这首诗表达的就是对一款“意合香”的念念不忘。

 

    叶刚与香的关系是从喝茶开始的。

 

    那天，他去茶城喝茶，那时他刚刚学着喝茶，还不懂茶。因为听店主口音是老乡，就在店里多坐了会儿，喝了个把小时，他起身走了。半路上，他发现兜里的钱包不见了，想自己穿着单薄，可能在哪儿掉了，就没放在心上。过了一个多月，他又到了这家茶店，看到他进来，老板就说：“你上次是不是忘了东西在我这里？”叶刚完全想不起来，说：“我没忘什么东西呀！”这时，方老板把他的钱包拿了出来。叶刚说，自己当时特别震惊，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钱包是掉在了这家店里，方老板完全可以不给他。方老板的回应让他一生难忘：“别说我，你的东西掉在任何一家茶店，人家都会给你保管好，物归原主的。”

 

    这件事让叶刚难以忘记，也把他带进了茶的新天地，他开始认真喝茶，想通过研究茶了解茶人，了解茶是如何影响人的心性的。他爱上了茶，开始收藏各种好茶，也是茶把他带到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状态。茶与香，让他体会到投入专注的至乐。

 

    自己动手玩出生活至乐

 

    六堡茶、白茶、生普，叶刚在几年内收集了很多好茶，茶积攒到一定数量，他开了一间茶社，常有各路朋友来喝茶。有朋友提出：“现在都喜欢摆漂亮的茶席，你怎么不搞一搞？”一套茶席动辄几百元上千元，叶刚就想试试自己动手做。“其实，我动这个念头时并没想那么多，就是因为自己从小在农村长大，觉得父母挣钱不容易，别人能做的，我应该也会做，省钱又不麻烦别人，多好。”

 

    算一算一匹布大概可以制作几个茶席，分摊下来，一个茶席大致多少钱，他发到朋友圈问有没有人想要。结果，不到十分钟，十几个茶席就被分光了，因为实在太便宜，一个不足百元。他跑到纺织大世界，买了缝纫机、棉麻布，丈量、剪裁，一通忙碌。爱人笑他：“一个从来没动过针线的大男人居然蹬起了缝纫机。”他乐在其中。这是他自己动手的开始，也把他带向手工制香的现在。

 

    焚香品茗是不可分的，由茶到香对他来说是自然而然的过程。当初，他只是买了别人一盒香，说是纯草木无添加的，他并不太懂，只是觉得合香的价格亲民。他专门跑到外地上了一个讲授香文化的课，学了几天，只是知道了些香艺和香文化，依然不知道怎么制香。“我觉得几千块钱不能白花啊，怎么着也要搞清楚。”叶刚说起这事儿，依然带着憨厚。那是2009年，叶刚一头扎进了合香的世界。

 

    只要有朋友说起身边有人会做香，他立刻就去拜访。曾有位朋友说小时候见奶奶做过香，叶刚立刻就去拜访老人。老人八十多岁了，说起陈年往事如数家珍，但对制香的细节却说不出一二了。叶刚失落而归。叶刚也曾去一些香厂参观，但一些核心技术是看不到的。“靠别人真是没办法，还是要靠自己琢磨。”

 

    榆树皮是合香制作中重要的黏合剂，不好找，他就去找其他可替代的天然植物黏合剂。在叶刚看来，这个过程是需要克服一些困难的，但也充满了乐趣。翻古书，遇到一个老的香方会如获至宝，夜以继日地试着配出，也遭遇了很多次失败，做出的香或者无法点燃，或者烟太多太冲……“有时真觉得很挫败，但还是不想放弃，因为成功的喜悦太滋养人了。”叶刚说，能通过自己的手做出一款香，那种快乐无法用言语形容。

 

    看到市面上一些香插极尽设计之机巧，他想用更古朴自然的。一次出游，从河边捡回一些鹅卵石，他灵机一动，用电钻打孔后，质朴天然的香插与纯天然的线香成了绝配。如今，玛瑙石香插是他的代表作品。

 

    与大规模机械制作相比，纯手工制作更讲究材料的纯天然，香料如此，炭也一样。做香炭时，他用了大枣、糯米和木炭，但如何把香炭做成适合的大小时，他用尽了办法，甚至把自家防盗门都拆了，却没能成功。郁闷至极，一个人坐在地下室看电影《功夫熊猫2》，因为不费脑。电影中，熊猫阿宝的爸爸说：“这面条的秘密就是没有秘密。”叶刚说，看到这里当时就笑了，自己是不是把简单问题复杂化了，其实没什么秘密。叶刚拍着脑袋出了地下室，第二天，用一根一元钱的针管解决了问题。“它让我明白，大道至简啊。”叶刚呵呵笑着说。

 

    放下才是真享受

 

    大道至简，生活本来就是简单的，香亦如此。“同一款香，不同心境下会闻出不同的感觉。同一款香，在不同的时节制作会有不同的味道。只是遵从时间、遵从内心就好。”叶刚说，这两年，他反而从陶醉于成功的至乐中走了出来，享受的是顺应内心与时节。

 

    他尝试做避瘟香，这款香需要在春天做，可是，他连续做了三个春季都没成功。但他不急不躁，只是单纯地去做，享受做的过程，反而在今年做成了。

 

    “世事皆有关联。几年前，一位老师提示，‘看书时，不要企图从书里得到什么，这样你才能真正有收获’，虽然当时我不太懂，但我真的按他说的做了，不带功利去看书，结果在做香的时候，反而发现之前看的东西都自然而然地用上了。”叶刚

 

    说，那几年的书看得很杂，在做

 

    香的过程中，他发现之前看的《黄帝内经》等经典内容都流淌了出来，引导着他一步步与古人对话，那些看似无用的阅读，成了极有用的理论支撑和实践指导。

 

    如今的叶刚开始带学习班，教大家制香。他说，以前自己很吝啬不肯分享，现在，他认识到“这一切都不是我的，是古人留下来的，只是被我先一步学到了，我不能私藏，要分享出去，更多的人能享受是多好的事”。

 

    睡眠不好时点一支有助安眠的香，心情烦躁时点一支安神的香，回老家随身携带驱蚊的香，香已经渗透叶刚的生活，也影响着他的心态。他也帮助别人做机器香，但在自己的小店里，他坚持手工制作。叶刚说，纯手工制作的妙处对于制作人来说，是沉下心来慢慢生活，对于成品来说，每一件都是不同的，它与制作者当时的心境、情绪，甚至体温有关，这既是它的不同之处，更是它的珍贵之处。

 

    记者摇动沉重的制香机，几乎拼尽全力方能搅动，但对于每一支新鲜出炉的香又要特别小心地呵护，怕一不小心它就断了。竭力而为与小心翼翼是制香人在制作过程中的状态，不能急更不能躁，更接近一场内心的修行。

 

    端子絮语

 

    手工能力强的人

 

    对我们总有一种吸引力，其实，他们也是普通的人，只是比我们更主动、更愿意去投入、去实践，把动手的欲望落实为动手的能力，如叶刚所言，“别人能做的，只要你愿意去做，一定也能做成，关键是你去不去做，愿不愿投入”。

 

    生活是平凡的，只有倾心投入才能体会到不凡。表面看一如既往，内里的感受是妙趣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