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上欧阳老师的课会有一种孩童一般的期待,
因为不知道魔法师一样的他会带给我们什么样的体验。
没有预知,不可想象。
正课开始前,还是先讲个故事吧,
初入炎夏,我们是进入到了一片森林么?
这里万物生长,树木茂盛,小径上的热风,呼啦啦的吹,
树脂融化,散发着温暖强烈的桂香,有温润的甜味。
树叶是墨绿的,脚下的草地也是墨绿色的,干燥绵软,
知了拼命的唱歌,阳光在树叶间穿过,照射在大地上,然后欢快的跳舞;
斑斑点点;
小女孩儿赤脚在森林里奔跑
发辫上湿漉漉的,是体内的香气在蒸发,
一切都在蓬勃长大,有着猎猎生命的味道。
这一课闻到的夏香,我想取一个非常文气的名字,
叫他葳蕤。
从这扇看似简单的门里,我进入了一个博大精微的世界。
早期,我只是对香道抱着一种试试看的态度。
还曾以为,那么简单的东西,能讲些什么呢?不就是一支香,点起来就完了。
一如当年喝茶的时候。
也是简单的几片茶叶,不管怎么泡,都是投在杯子里,然后注水,然后泡,然后喝。我也便是这样的喝了好多年。
直到后来,朋友详细告诉我,我才知道有公道杯、私杯、盖碗、各种零配之说,而且,后来慢慢发现,不仅不同的茶有不同的味道,同一款茶每次冲泡味道也有细微不同,有时候他们在碗里发挥的很好,也偶尔有时候,他们让你难喝的想倒掉,我不是专业的茶道修习者,但是,茶依然给我打开了一个通道,见微知著,了解自我状态。
虽然只是很短时间的修习,但是合香带给我的,却是越来越惊讶的体验。
课上品闻夏香的时候,听到一个细节,不同的香材,因为燃点不同,先放后放,或多或少,都是需要讲究的,这就需要你详尽的了解所有香材的属性,甚至于燃点。那时候,突然就觉得,每款收集来的香材,似乎要像孩子一样的对待了,要了解到骨子里。
夏季,由于气温的原因,不大适合合香。于是日日闻香、理灰、上稽古课、课后聊天,再做一些相关的手工。
不过也逐渐粗粗了解了一些治香的步骤,像炼蜜、煅炭、合香、捣香、收香、窖香、薰香,还有一种爇香,是把香丸点燃埋进灰里,香燃起来雾气蒸腾。
也知道了,最基础的治香步骤,用不了多少时日便可以了解。
但这之后所要研究的历史与文化背景,确可以说是如烟海般。远到香具的历史、近到相关的香谱,相关典籍慢慢看来,也是一个繁复学习的过程。多年不怎么看古文,手抄体竖排版无断句的《香乘》看起来也是个不大不小的挑战。而看这个书,同时也是个静心的过程。汇集多家之言的这本书倒真可称是本香道大全了。
说香具,香盒该是一种极私人化的物品了吧。
稽古课,第一个器具讲的是香盒。
香盒,用来盛放香丸、香粉用的小容器,多呈扁圆型。在我看来这小巧可爱物什,也可以常常放在手里把玩一下。
香盒(古籍称香合)的历史,并不算短,从南北朝时期就已出现,北魏时期香盒的使用想必就已经很普遍,在河南巩县石窟的礼佛图中,就可以看到供养人一手捧香盒,一手拈香送向博山炉的画面。
隋唐出现另一种盛放香料的器具,名叫宝子,与香盒不同的是,经常成对使用,放置于香炉两侧,呈高筒罐的样子。这一器具使用的期限较短,并不常用,至宋金时期其历史也走向了尾声。
唐代的香盒多为金银制品,价格昂贵,往年在陕西法门寺地宫里,对唐朝金碧辉煌又极尽精巧的金银器印象深刻,那时的文化也是朝气蓬勃的样子;在那些文物里,唐朝人的开放、野性、华丽、浪漫、蓬勃,极具时代个性,有别于其它朝代,让人难以忘怀。在小小的香盒背后,也可以看出大唐文化雍容繁华的盛大气象。
香合作为贺礼,晚唐以后渐成风气。《宋会要》载太平兴国二年吴越钱{叔“进贺纳后银器三千两”,“金香狮子一座并红牙床、金香合、金香毡共五百两”(《宋会要辑稿》第199册,蕃夷七之九),其例也。宋代,仕宦之家,贺寿以金银香盒为赠,也成为一种礼节。
宋代大量使用的香盒多用瓷器,因为宋人崇尚合香风气,而合香的最后一道工序是窨香,即调和众香制为剂,放入瓷合,埋地下半月或一月,然后取出来烧,所以只能用瓷器。《陈氏香谱》卷1“窨香”条:“新合香必须窨,贵其燥湿得宜也。每约香多少,贮以不津瓷器,蜡纸封于静室屋中,掘地客深三五寸,月余逐旋取出,其尤䭲馜也。”宋代瓷盒品类极多,有粉盒、油盒、花盒、药盒等等,一般并没有太明显的区分,想必这些盒现代收藏来已经分不清是用在淑女的闺阁还是用在文人的文房了。也有说,瓷香盒要比粉盒和油盒略大一些。
课上,看到许多老师带过来的宋至元代的香合,部分刻花,宋代的香盒是定窑的白瓷,小小的扁圆形,因为手工制作,有些微的不规则,形制简约,透露出礼制教化之下的那种温润、内敛的君子之风,真是名副其实的文人之器。瓷器的釉色也是温润的,那釉色之光发自器物本身,而不是流于表面。
南宋末年,出现了制作极精巧的雕漆香合。当是在器胎之上层层髹漆然后用刀刻画花纹的结果,有剔红、剔黑、剔犀之类。这种工艺后人称之为宋剔。这种香盒当十分少见。明文震亨《长物志》卷7《器具》“香合”条:“香合以宋剔合色如珊瑚者为上,古有‘一剑环,二花草,三人物’之说,又有五色漆胎,刻法深浅,随妆露色,如红花绿叶、黄心黑石者次之。”这里提到了剔红及剔彩。
明清之时,香盒的材质逐渐多了起来。出现了瓷盒、玉盒、珐琅盒、金镶宝石盒等等。《红楼梦》里,探春曾经跟宝玉要过“竹子根儿挖的香盒儿”。这在现代要是自己做出来,想也是非常有意趣的物什。
对于器具,老师也表达了他的观点,我们遇到喜欢的民窑可以拿来收藏,而官窑却是做的国家形象,虽然有种大国重器的风范,但是离我们倒是很远的,没有太多的联系。想来官窑的器具在宋代达到了顶峰,汝窑闻名遐迩,大部分都收在了博物馆里,举一国之力也未必再收集到一件半件,想来真是和我们关系不大,民窑倒是生根于民,一直有种鲜活的地气在内,也好寻的多。
番外:关于博物馆的一点小疑问与解答。
一直以来,逛许多博物馆都有种看到了假货的狐疑之感。而且一直对这种感觉迷惑不解。
大家讨论之后,在和欧阳老师的一翻对话中,也终于有了答案。
现今大多博物馆的陈列缺乏一种整体感。都是一件一件的精选之物。之间缺乏一种整体的布展,器物与器物之间整体关联不大。
难怪会感觉如此。
博物馆从某种意义上说,展览的不仅是文物,更是一种历史。
似乎我看到的展览很多是这样的,每一段时间的文物拿出来展几件,从五千年前一直展到民国,单一的线性,缺乏一种一段时间更深厚广阔的解读,如果历史是割裂的展览,那么难免会存在一种断了气的感觉。
另有一种,有些陈列馆布置的太过精致,眩目的灯光和广告语,分散了许多注意力出去。这看的大概就不是文物本身了,更像展览了一件包装眩目的艺术器,会有隔了一层纱观看的感觉。难怪脱离了真实历史感的文物只剩下一种艺术品的死气了。
最后说一句,看过的博物馆里,唯有法门寺地宫的珍宝馆还有前不久的海昏侯展览不存在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