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一位日本客人邀请我到京都一游，说要带我见识日本的香道，顺道瞧瞧我卖给他的明代德化白瓷香炉，如何在一位香席主位的“皆传”手中转化成起灰、点炭、铺灰、开火窗、上香木的艺道道具。

 

   香道、茶道和花道并称日本三大精致文化、艺道，早在八十年代，在东京银行分行的女同事已带我参加过几次茶道聚会。当年我年纪轻，对日本人煞有介事地喝茶觉得很可笑、无聊，瞧着他们将茶碗左转转，右转转，在碗边这里抹一把，哪里抹一把，只觉非常有趣，却完全感受不到一丝独特的文化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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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清水寺

 

   我入行买卖古董是在九十年代初，那些年大量日本人来到香港购买可用于香道、茶道和花道的素色瓷器，其中的定窑、龙泉窑、建窑、德化窑、磁州窑等素色瓷器最受日本人喜爱。

 

   文化不同，审美眼光当然有差异，我们认为是平庸的素色瓷器，日本人却往往当它们是宝贝。对日本三大艺道熟悉的日本古董商知道哪一类型的素色瓷器适合用于香道、茶道和花道，除非看不到，看到一定不会错过。

 

   原来日本古董商在香港买回去日本，适用于三大艺道的素色瓷器，利润往往是几倍至十几倍。

 

   有一些素色瓷器我初入行时认为平常不过，过了几年，眼界阔了，才明白“简约便是美。”

 

   懂得分辨真假只是一个古董商的基本功，能从平凡处看出不平凡才是眼界高低的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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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龙泉窑粉青釉花插根津美术馆藏

 

   有一年我从杭州买了一支龙泉粉青色花插，只是18公分高，属于小件，但土沁严重，又看似平平无奇，但线条简约，我一直舍不得放手。

 

   之后问价的日本古董商不下十个，无论他们如何威逼利诱我也不为所动，过了十年八年我才送拍。

 

   交租，支付伙计薪金靠的是普通货的利润，通常是百分之二、三十；一个古董商没有眼光，好的，差的货都不经大脑，盲来盲去，这样经营一盘生意，生存不难，要更上一层楼却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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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德化白瓷“竹节纹”三足香炉来源：苏富比

 

   “烧香木”在中国有非常悠久的历史，自汉朝起，皇室祭天、祈福、礼佛、拜神、室内熏香，沉香木和奇楠木为最重要香材。六世纪中期，这种风气跟随佛教一起东渡日本，辗转在日本贵族之间流行，由三条西实隆创立的“御家流”和与武士阶层有密切关系的“志野流”，是日本两大香道门派。

 

   香道是独一无二的日本艺道，日本人透过用双手捧住香炉在鼻端“闻香”来丰富自身的精神世界和洗涤心灵，但由于“烧香木”是“烧钱”的玩儿，在日本低迷的经济下，愈来愈变得曲高和寡。

 

   香道烧的是沉香本或奇楠木，价钱以公克gram计算，顶级奇楠木一公克差不多一万港元，比24K纯度的黄金还要贵。

 

   几年前一位日本客人托我找沉香本和奇楠木，愿意出高价购买。我介绍一位球友给他认识，因为球友的家族藏有一块几百公克重的奇楠木，但双方价钱谈不拢，生意最终不了了之。

 

   回头说京都“闻香”之旅。原来参加香道要穿整齐和服，无论男士、女士身上也不能散发任何气味，香水味和烟味更是令人厌恶。仪式开始时人人正襟危坐，瞧着香席主位的“皆传”如何起灰、点炭、铺灰、开火窗、上香木，随后一个跟一个“闻香”。据说那次用的是沉香木，并非奇楠木，但亦所费不菲。在座的全是日本人，只有我一个外国人，但见每人陶醉其中，浑似不知世间何日，我却生就一副俗骨，只觉有点pretentio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