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度日前举行的国际佛教大会期间,《环球时报》记者走进当年玄奘法师“求取真经”之地——那烂陀。这个昔日盛极一时的佛教研究中心曾被历史的尘埃掩埋,如今印度政府开始重建那烂陀大学,不是作为宗教学府,而想成为印度的哈佛;不仅为提振学术,更意在重振佛教。
沿着唐僧足迹走进“雷音寺”
从尘土飞扬的比哈尔邦公路向旁边一拐,沿着郁郁葱葱的小路没走多远,眼前出现一片绿色点缀的开阔地,暗红色砖石垒砌的那烂陀遗址正静静躺在印度午后的阳光下。这里就是《西游记》中唐僧“西天取经”的终点大雷音寺的原型。
从遥远的天竺直到今天,古老的校园穿过时光的隧道在面前铺展开来。一片接一片排列整齐的砖石地基、长长的甬道、错落有致的台阶、厚重高耸的墙壁……可以想象,当年这里曾矗立过何等恢弘的建筑群。
那烂陀寺位于古代印度摩揭陀国王舍城的附近,如今的比哈尔邦首府帕特纳东南90公里处。目前发掘出的遗址占地200多亩,考古学家称这仅是昔日校园的1/10。同所有古老遗迹一样,岁月在残垣断壁上留下斑驳印迹,但这里记录的不仅仅是一段历史,还见证了人类对知识的渴求。
兴建于公元5世纪的这座古老寺院,历经几代君王的数次扩建,到公元10世纪已成为印度最著名的庙群和学术中心,大多数印度学者都出自这里。彼时的那烂陀海纳了来自缅甸、中国、高丽、波斯、日本等国的学者和僧侣。据传,中国前后有80余人奔赴那烂陀,最著名的当属6世纪来此的玄奘和义净。
走进据传是玄奘住过的僧舍,《环球时报》记者发现与其他房间不同,红砖墙壁内有一条高1米多、长3米左右的暗道。一问才知,这里是玄奘打坐的地方。能进入那烂陀学习在当时是一种至高荣耀。但入学考试相当严格——恐怕是世界上唯一需在校门口进行考核的学校。考试由看门人主持,那可不是普通门房,而是学识渊博的高人。传说当初玄奘来此,接连考了两次都没通过,第三次终于过关,从此开始他在那烂陀8年的学习和讲学生活。
新那烂陀大学想成哈佛
这座辉煌的学府在1193年遭突厥人侵入,寺院和图书馆被严重毁坏,幸存僧侣逃往尼泊尔和中国西藏。从此那烂陀光辉褪去,最终成为湮没在黄土、荒草下的废墟。中国僧人的文献也成了对那烂陀的绝唱。后来,西方和印度的考古学家正是参照玄奘的《大唐西域记》,才于上世纪让那烂陀遗址重见天日。
时隔800多年,古老的那烂陀终于再次以学府的姿态重现世人面前。今年9月1日,那烂陀大学正式宣布“复课”,初期仅有两个学院(生态与环境研究院和历史学研究院)、11名教师。首批学生是从40个国家约1000名报考者中筛选出的15人,包括来自不丹和日本的两名国际学生。新校址位于那烂陀寺遗址12公里处,规划中的校园占地870英亩。由于校园重建工程明年才动工,目前暂借政府所辖的王舍城会议中心运作,《环球时报》记者一行到达当晚,当地政府就在那里举办了欢迎晚宴。
自重建构想出台以来,印度学界和政界一直在为那烂陀大学勾勒宏伟蓝图。学校第一期5年计划将成立7所学院,拥有学生4000多人、教师400多人,所有师生都住校。
《环球时报》记者问起为何最早设立的两个学院与佛教无关时,印度知名佛教学者、社会活动家Shantum Seth表示,“许多人误以为新那烂陀会是一所佛学院,其实不然,印度想打造的是一所现代化世俗大学,就像剑桥和哈佛那样,采用西方教学理念和办校模式。教师和学生也将来自世界各地”。
人口近12亿的印度只有300多所大学。教育资源的匮乏令富裕家庭纷纷把子女送到欧美留学。当地人说,“那烂陀”在梵文中意为“莲花给予者”,而 “莲花”在古印度象征“知识”。重建,不仅体现出印度提升高教水平的决心,更凸显其重振文化大国的意图。校方表示会尽快增设语言和文学、经济与管理等学院,开设精神和社会科学等科目,还将重点发展亚洲融合、可持续发展等学科……显然,新那烂陀大学想成为东方的哈佛。
印度为何积极复兴佛教
让古老的佛学院复课,其实只是印度近年来全力振兴佛教努力的一小部分。从1400年前玄奘取经至今,佛教在印度早已由当初的兴盛演变为衰落。如今印度佛教徒鲜见,只有北部地区保留着很少一些,约占人口的1.3%。既然如此,为何印政府还要做如此努力?除了学术,背后还隐藏着其他动因。
此次由印度旅游局组织的佛教大会已是印度举办的第四届——首届早在2002年就邀请到全球各地的佛教学者、媒体人及旅行机构,在宣讲佛教文化之余,还全力推介与之相关的旅游。
尽管印度经济近年表现不俗,但社会贫富差距依然巨大。那烂陀所在的比哈尔邦就很贫穷。位于当地的佛教圣地为该邦带来不少旅游收入。自该邦一寺庙去年发生爆炸后,到访的旅游者特别是外国游客大幅减少。他们想借这次大会向全球游客释放安全信号。无疑,佛教旅游的推广会让当地及整个印度的旅游产业极大受益。
透过复兴佛教文化的表象,还可一窥印度增强软实力的长远打算。谈及这点,学者Shantum Seth颇有感触,他认为,佛教文化资产有两种:一是历史留下的,一是创造出来的。印度拥有大量佛教遗产,释迦牟尼在这里顿悟,讲经、涅槃。与之相比,中国这方面的原始资源并不多。但中国人善于创造文化资产:在国内举行全球佛教大会,积极参加各种国际佛教活动,建造恢弘庙宇。政府为佛教发展投入大量精力和资金……中国正努力把自己打造成世界佛教中心,吸引全世界的佛教徒前来。
Shantum Seth对《环球时报》记者说:“我到过中国的一些寺庙,印象非常深刻。便利的旅游专车、壮丽的建筑、发达的佛教商业以及寺庙的美味素斋……有的地方堪称‘佛教迪士尼’。反观印度,在这方面做得很糟。若印中之间展开一场佛教文化竞争,印度肯定是输家。”
的确,尽管有着深厚渊源,但想在今天的印度重振佛教,着实存在困难。不过印度之举,显然意在海外。Shantum Seth说,其背后隐含着印度“向东看”的文化和经济战略。重建那烂陀大学只是“向东看”的很小部分。印度还在日本、马来西亚、泰国等亚洲国家积极建立文化中心,并试图与东盟建立更紧密的经济和文化关系。他说,“向东看之前,印度首先要有东方思维”。而向东看的最好方式,同时也是连通印度与亚洲很多国家的最好方式,莫过于佛教交流。“我们一直在重新组织、利用印度的佛教资源。或许两年以后会再次举行国际佛教大会”。
中印竞争之说已有时日。如果说印中争夺佛教影响力有些夸大其词,那至少可以说,印度正在思量如何充分利用其独一无二的佛教资源,让佛教文化在印度“东进”过程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