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多少次流连在狼山的广教寺,仰视那直逼云霄的支云塔,便顿生思古之幽情。佛家结缘于滨江临海的崇川福地,可以追溯到一千多年之前。史书记载,广教寺始建于唐代。那时狼山还是四面环水,却已有了大雄宝殿。先民进山烧香,还得依赖渡船,故有慈航院之名号。尽管小小的木船颠簸在江水之上,可先民内心的信念却如磐石一样坚定。祈福,为自己、为家人,为认识和不认识的所有的人,“慈”的航船就这样在祈福声中起航。
到了五代,慈航院改名为广教寺,广教,即广说戒律。佛家的戒律规范着人们的举止,作为一种外来文化,它也渐渐地为人们接受。自此,广教寺的香火不断。这里供奉的“大圣菩萨”,更是名扬四海。“三岛十洲何处是?楼台飘缥缈云中”,古人的由衷赞叹,为后人想象当年寺庙的情形,提供坚实的依托:江水滔滔,彩云飘飘,而广教寺岿然伫立在这云水之间,那该是人间怎样的美丽景观?
一千多年的历史,一千多年的风风雨雨,广教寺几度遭毁,又几度修复。它的衰败,它的复兴,烙上的是历史进程的印记。而今这千年的古刹,已成为国务院确定的汉族地区佛教全国重点寺院,它以其历史的厚度和自然风物的秀丽吸引着天南海北的香客来此朝拜,并成为弘扬佛教文化的重要阵地。
常常驻足于天宁寺,“未有城先有寺,未有寺先有塔”,民间传说中的寺,就是指的天宁寺,而塔指的则是寺里的光孝塔。曾经看到一幅摄影作品,作品中是一个僧人的背影,他穿着红色的僧袍,行走在黄色墙垣对峙的石板路上,前方的一侧是百年的银杏,银杏树上缀满了金黄色的叶子,而另一侧就是光孝塔,光孝塔在银杏金黄树叶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庄严和古朴。塔、树、人构成一个独特的佛家的天地,营造出来的却是意味深长的古韵。
这样的古韵,融合在宋徽宗题写的“大雄之殿”的匾额中,也渗透在明代祝枝山那“德妙空明”的字迹里;这样的古韵,缠绵在斑驳不堪的古老石井边,也摇曳在寺庙瓦楞上的小草上;这样的古韵,随着清水从寺庙前的那尊滴水玉石手中的瓶子里滴出,也追着寺庙的晨钟暮鼓传响。“未暮钟先出,微晴塔正悬”,明代诗人卢纯学的诗句,便道出了当年天宁寺的风貌,“一州伟观”的美名就此传遍了江海大地。
徜徉在军山的林间小道,“松阴无昼旭,云坞有栖禅。僧澹花偏艳,林幽鸟更喧”,明人孙自成的《军山》诗,可谓深谙军山之趣味。诗中的“栖禅”,就是那山顶的普陀别院了。传说当年的山西人法空和尚,“以一苇浮江东下,见军山离立于水,与群山不群”,便毅然决定在这里开山弘法。在他的主持下,军山先后修建了普陀别院和十二名庵,鼎盛时期,军山建有僧尼庵堂5000多间,一度曾与东南佛教圣地普陀比肩。“十二名庵今在否,夜猿啼处雨丝丝”,清人的诗里,“十二名庵”便已湮没在历史的烟雨之中,漫透出纸背的是白云苍狗、沧海桑田的变迁。
与军山毗邻的剑山,最负盛名的是北山门下国内最大的文殊菩萨卧像。文殊菩萨是智慧的象征,他左手执莲花,表示一尘不染;右手执宝剑,表示大智,能断一切无明烦恼。而剑山上的文殊菩萨,静卧在祥云之下,神态安然自若。他是为剑山的好山好水所陶醉,自然就平添了一份悠然,一份闲适。拾阶而上,迎面而来的是弥勒菩萨。这个身材圆胖、笑颜逐面,俗称“布袋”的和尚,总让人想起那副“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笑口常开,笑世间可笑之人”的对联。对联的意蕴极为丰盈,也许你穷极一生,也难以参透其中的奥妙。传说,有人曾问弥勒菩萨,该怎样修行?弥勒菩萨把布袋往地下一放;那人又问,放下之后怎么办?弥勒菩萨又把布袋提起,背着就走了。放得下,提得起。置身于剑山的古木之中,与这样的智者无声地对话,你的心灵一定会得以净化。
佛教凝聚了人类的智慧,人类的智慧又不断丰富了佛教的内涵。在崇川,佛教最为鼎盛时期,庙宇“大小私砌者凡八百所”,“僧徒之众不下几万人”,可随着历史前行的脚步,大多数的寺庙已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成为崇川大地的记忆。
军山上,那十余座的名庵,那曾有过的鳞次栉比的连云庙宇,被清政府以“海清”的名义而毁于一旦,从此辉煌不再。
天宁寺“大雄之殿”
寺庙是人的意念固化了的外在具象,而在这些具象的背后,是一个个曾经活生生的人。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人早已栖息在故纸堆里,而当你轻轻抹去那故纸堆上的灰尘,翻开那一册册业已枯黄的纸页,他们便会扬起头颅与你对视。
狼山广教寺供奉的僧伽,民间称之为的“大圣菩萨”,原是唐代的高僧。他是西域人,少小出家,云游四方。后来南游江淮,不仅弘法布道,还为民治病,治水抗灾。在百姓的心中他便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的化身。李白在《僧伽歌》一诗中曾盛赞这个得道的高僧:“戒得长天秋月明,心如世上青莲色。”清同治皇帝也曾诏谥“功昭淮海”。而今狼山广教寺作为僧伽唯一的道场,自然有着极高的地位。
被尊为“江淮化主”的唐代另一个高僧鉴真,从小投身佛门,悉心探究佛典。他用了30余年的时间,完成了从一个小弥沙到一方宗首角色的转变。最让后人景仰的是他晚年6次东渡日本传经布道的事迹。尽管前5次都由于种种原因使东渡归于失败,尽管他的高徒先他而逝让他悲痛欲绝,尽管他的双眼也为之而失明,但鉴真还是抱着“为是法事也,何惜生命”的献身精神,在他66岁的那年,毅然第6次东渡,实现了他多年的愿望。而今在崇川黄泥山的龙爪岩就建有鉴真东渡遇险的纪念塔,纪念着这位高僧第5次东渡遇险而与狼山的佛缘。
崇川不会忘记高僧智幻,这个曾中过进士的山东大汉,在其仕途前景一片辉煌之际,却义无反顾地弃儒学而攻佛典。心向佛门,便远离了世俗的钩心斗角。正是这个智幻,在宋太平兴国年间,主持狼山教务。他修建大圣殿,供奉唐代高僧僧伽;他兴建支云塔,让狼山名传四海。
崇川也不会忘记明代的法空和尚,这个山西的奇僧,初遇军山,军山还是一片荒芜。可他的慧眼,却看出了军山的兀立,军山的佛缘。于是,他寄居山洞,开荒刈草,修路搭棚,以一人之修行感动了一邑之人。于是在邑人的资助下,法空建造了普陀别院,首开军山建庙之先河。
弘储
一种文化的传承,需要人的担当,而这样的担当不仅需要内心的信念,还需要意志力的支撑。在这文化苦旅的进程中,追随着大师前行脚步的,也不乏崇川子弟的身影,他们以自己坚实的脚步,踏出了崇川佛教的新的天地。
他是弘储,通城南大街李氏之后。幼年家遇不幸,由祖母抚养成人。青年时,游历江南名山大寺,参访高僧。因其聪慧过人,又得高僧指点,很快得其法要。壮年时,他便成为江南名寺住持,适逢清军入关,北国大半沦陷。弘储以其特有的号召力,参与和领导了江南的抗清斗争。其事迹载入了《清史稿》、《明遗民录》。
他是冷山,清代通州人,他父亲母亲具为佛教徒,从小的耳濡目染,使他对佛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遇行僧,与之说佛,“竟日不倦”。成年后,他立志出世。此后他游名寺、拜高僧,深究佛法要诣。他先是开辟了城北紫薇院,后又应请住持东山。康熙十四年,他为狼山住持,自此,寺之倾废面貌“焕然聿新”。
他们是芥舟、近岸、心境、溪三、海月、智亮、洁进、灵源……这些投身佛门的通城子弟,有的开办学校,有的捐资请经,有的刺指写经,以其静默的心性,固守着佛家的文化;有的则或闭门苦吟或画兰绘竹或拨弄琴弦,以其博学和多才,丰富了佛家的文化。
还有苇一和育枚,他们曾先后在上海玉佛寺担任要职,并在佛学院里担任教师,为佛门培养了很多的杰出人才。鉴于他们极深的佛学造诣以及他们为佛教事业的发展所作出的贡献,他们先后当选为中国佛教学会的理事。
还有圣严,这个从崇川走出去的佛学禅师,先是在台湾主持《人生》佛教杂志的编务,后负笈东瀛,获文学博士学位,再后又应邀赴美,在纽约创建了“东初禅寺”,并创办禅杂志、禅通讯发行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他还多次率团巡访大陆,促进了两地佛教文化的交流,受到佛学界的高度赞誉。
中国近代著名的实业家、政治家、教育家张謇,虽然他只是以“居士”身份礼拜菩萨,可崇川近代的一些重要的佛事活动,都倾注了他大量的心血。是他,于狼山观音岩建亭造观音像,并写《心经》供养;是他,建造了藏大士像楼,珍藏浙江僧人的观音大士像150幅;是他,主持重修了狼山观音禅院,并请来太虚法师讲经二日;是他,主持修建了剑山文殊院,还在马鞍山始建牟尼阁、弥勒院。在他的护持下,法轮寺延请扬州万寿山德林法师主持,重振宗风,成为一时盛举。他不仅为崇川佛门留下大量的诗文、楹联,还以佛教普度众生为念,捐资修建了养老院、育婴堂、残疾院,以自身的实际举动,弘扬佛家的精神。
与先贤们对视,让你有机会与另一种生命对视,有机会反省自我,获得更为清晰、更为细腻的人生感受。可以说,它是一次精神的沐浴,是一种被照耀,赋予你新的知觉,新的闪念,新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