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网专题:网友投票热选《湖南九章》
【编者按】由湖南大学文学院倡议发起并在红网大力支持下进行的《湖南九章》征集评选活动,历时两个月,已经由广泛热烈的网络评选和权威审慎的专家评选最后选定,并于7月初公布。现湖南大学文学院组织了一批专家学者对《湖南九章》入选篇目逐一评析。今天推出第五篇:银晴评析周敦颐《爱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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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莲说》评析: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周敦颐《爱莲说》这篇家喻户晓之作,虽仅119字,却用寥寥数语勾勒出了千百年来存于世人心中高洁端庄、清雅亭亭、坦荡正直的莲花形象。文学史上,古今从不乏咏莲之作,远者如南朝乐府民歌《西洲曲》,描写一位少女从初春到深秋,从现实到梦境,对钟爱之人的苦苦思念,浓厚的生活气息洋溢其间;近者如季羡林先生的《清塘荷韵》写荷花从无到有、从弱小到繁茂的成长动态,莲荷顽强的生命力感动人心。然却未若周公的《爱莲说》,将莲花抬到了“君子花”的高度,使其成为士大夫人格的完美象征。
周敦颐(1017~1073)原名惇实,为避宋英宗赵曙(原名宗实)之讳,改名敦颐,字茂叔,号濂溪,宋营道楼田堡(今湖南道县)人。世称濂溪先生。先生乃学术界公认的理学开山鼻祖,湖湘文化的思想源头,是湖湘地域上崛起的一位伟大的哲学家、思想家、文学家。
周敦颐酷爱雅丽端庄、清幽玉洁的莲花,曾于宋熙宁四年(公元1071年)知南康军时,在府署东侧挖池种莲,名为爱莲池,盛夏常漫步池畔,赏荷时便口诵《爱莲说》。自此莲池名震遐迩。一年以后,周敦颐由于年迈体弱辞官而去,在庐山西北麓筑堂定居讲学。他留下的莲池和那篇《爱莲说》,一直为后来者珍视。
“说”,是议论文的一种。吴讷对这种文体解释道:“说者,释也,述也,解释义理而以己意述之也.”(见《文体辨体序说》)《爱莲说》通过对莲花的刻画,并通过菊花的衬托和与牡丹的对比,歌颂了洁身自爱的君子情操,同时也讽刺了追名逐利、随波逐流、贪图富贵的世风。
《爱莲说》全文共分两段,第一段以“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开头。用陶渊明爱菊、世人爱牡丹,引出自己爱莲的情趣,盛赞莲的可贵品质。紧接着连用七个分句,一气呵成,语句质朴晓畅,成为千古名句。七个分句均内蕴丰富。“出淤泥而不染”,莲生于污浊淤泥之中,却能洁身自好,慎独不屈,坚持内心道德底线,不轻易随波逐流;经过清水洗涤却不显妖艳,处在优越的环境中却不炫耀,依然镇定自若,毫无骄色与媚态。联系当时时代背景,可知周敦颐曾经历官场纷争,对世态炎凉体悟颇多。这两句即是他为官经验的总结。想周濂溪当时所受打击比起陶渊明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人作为封建士大夫,在这种大环境中若要独善其身,无非有两种途径——逃避与远离,或者是兢兢业业地守着自己的一份志节。陶渊明面对世俗的丑恶选择解印于公堂案几之上,畅吟“归去来兮”隐居山林,摈弃世俗,从此与菊对饮,终老南山。而周濂溪明白浊世中君子虽难为,犹胜于避世,在混乱纷杂的政治环境中始终魂存定力,坚定信仰,洁身自好,不随波逐流,以行动打破常人“近墨者黑”的思维模式。“濯清涟而不妖”,莲花受清水洗涤更加美丽却不因此而不端庄;小人心轻浮浅薄,遇到些许恩惠便有起伏,自以为得志,于是失去常态,转以骄态欺压卑者,以媚态取悦尊者。纵观前两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淤泥”可指浊世,又可解为所遭辱难,“清涟”可指洁境,又可解作所受恩宠;一辱一宠间方辨真君子之品格,亦方见君子定力难能可贵。“中通外直”,众所周知,莲之构造乃内里中空,外表挺直,犹如人内在谦虚通达,外在刚正不阿。凡君子必是明理通达之人,不以所具有的美德为傲,反愈加谦和,惟恐露出嚣张之态或怠慢他人,君子有大德却依然虚怀若谷,为人处世和而不同,谦和又不失原则,耿直刚正,这才是君子坦荡本色。“不蔓不枝”,莲的外形从来清清爽爽,细茎托红莲,不横生枝叶牵牵连连、肇生祸端,而是追求自由独立的人格,鄙薄结党营私的勾当。此处乍看似与屈原“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宣言相同,细细品来,方觉在对待社会不平时,濂溪平和,屈原愤激。在这里,濂溪的入世思想与之前的“出淤泥而不染”紧承暗合。“香远益清”,君子多以香草自喻,乃自屈原始,故君子之德行一如花之芬芳,远播四周,不因距离的拉长与时间的流逝变淡,反而愈加清香,譬如美酒,年代越久,越是甘洌醇香。“亭亭净植”,读过此句,眼前蓦地一亮,眼前仿佛于雾气中生出一片清塘,几株莲花正开,亭亭玉立,与塘中倒影相映成趣。这姿态是何等高雅、洒脱、镇定,多少文人墨客都每每遐想能以此姿态立于世间,任尔风霜雨露,宠辱不惊,内心有历经过最复杂的纯净,亭亭而立,任你风狂雨暴,我自静若处子。《论语》有云:“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或许,濂溪也将这三者的不惑、不忧、不惧融入了自己所刻画的莲花形象,此等境界非常人所能修成,修成后亦非常人所能侵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君子有“亭亭”之无惑无忧无惧境界,又有“亭亭”之傲世姿态,只求纯净而不从众,自然是“不可亵玩”。以上七句言简意赅,字字珠玑,莲之高洁形象、坦荡胸怀、刚直志节自是跃然纸上。
第二段呼应文章开头,叹陶公般爱菊的真正隐士如今鲜有闻,悲爱牡丹喜追名逐利之徒越来越多。菊花亦有傲世高洁之品格,然其绝对弃世思想又过于片面与消极,牡丹选择入世,然其富贵之气又使灵魂难免沾染些俗气。莲居于二者之间,生于俗,又将自身献于俗,亦能脱于俗。如莲,在尘世中做一位君子,做一位有湖湘文化经世致用传统的君子。
关于周敦颐的爱莲情怀的缘由,前文已经述及,但那只是其一。周敦颐5岁丧父,后随母投靠衡州的舅父郑向,因其聪慧仁孝,深得舅父喜爱,又酷爱白莲,郑向曾在自家宅前西湖凤凰山下(今衡阳市二中)构亭植莲,周子负笈其间参经悟道。盛夏之夜,莲花怒放,香气袭人,美不胜收,后作《爱莲说》即源于此。此是其二。
不过,要真正理解《爱莲说》的深刻寓意,对作者周敦颐也要了解才可。若从这个角度切入下去进行分析,我们可以比较有把握地说,作为北宋理学筚路蓝缕的开创者,周敦颐之所以“独爱莲”肯定是与他深沉而执著的理学情怀密切相关的,莲的形象自然也浸润着理学精神。众所周知,理学是唐宋时期产生的一种“新儒学”,是儒、道、佛三教合一的产物,“儒表佛里”、“儒表道里”是它的显著特色。莲花正是因为契合了这种超脱与入世相融合的大乘佛教的根本精神而成“佛教之花”。莲作为佛教之花,由于融入了道家和儒家的主要精神因素,在一定意义上,它便也称得上是“援佛入儒”、“援道入儒”的理学精神之花。这大概是周敦颐“独爱莲”的最为根本的原因所在。
古代文人多以香花香草寄寓心志。林和靖爱梅,爱其剪雪裁冰,一身傲骨;苏东坡爱竹,爱其筛风弄月,潇洒一生;郑思肖爱兰,爱其空谷幽香,孤芳自赏。此皆“君子花”也,清雅淡泊,不仅愉悦身心,更能怡养心性。然莲不似梅竹兰生于高山深谷中,而独生于淤泥中,便决定了她不同于梅兰竹菊等香花香草的特质。
理学鼻祖周敦颐的《爱莲说》将莲提到了“君子花”的高度,且将“莲”的形象浸润着理学精神,实属难能可贵;它倡导入世与出世相结合,为后人铸就了一个不同于陶渊明所勾勒的精神家园,从而将湖湘文化中的经世致用传统发扬光大。《爱莲说》开辟的审美传统也对后世湖湘文学乃至中国文学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周敦颐和《爱莲说》,是湖湘文化中不可忽视的重要一页。在积极建设社会主义新文化和发扬湖湘文化的今天,周敦颐的《爱莲说》入选“湖南九章”,真乃意料之中矣。
[稿源:红网]
[作者:银晴]
[编辑:王娉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