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位香道师。年轻且时尚。他的时尚是那种惊艳的古雅,他的发型以及他烟灰色麻布长袍,彰显着他的格调。他有个极文艺的名字,杜野冰,意为田野的冰雪。他爱弹奏古琴。他站在那个藏有千万级野生沉香的沉香馆,是一道相宜的风景。一个人因爱木,爱沉香,而为香道师。机缘巧合,终于将爱好与职业合而为一,这个南京本土的文艺青年,轻斟一杯沉香茶,露出幸福的微笑。沉香袅袅中,他深思香艺与香道的区别,以为一个古老的文明,在复归其根的路上艰辛前行。
-----滴水观印编记
夫物芸芸,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这是老子的一句话,大意说:这世上的万物终将各自回归根本。回归根本了就叫做清静,清净了就叫做复归生命。复归于生命这是自然规律,认识自然规律是聪明,不认识自然规律则叫做轻妄,是要出乱子的。你要问我为什么提到老子,我想全因一个“道”字。
高中时,是我萌发文学兴趣的时候。我像一匹离群之马,奔游于辽野,腾空四蹄,也会时常想起牧歌的悠扬,和那片朝气磅礴的草场。可以说我在冥冥之中体会到的力量,促使我向着远方不断寻析,我以为用道来诠释未尝不可。
我读经较晚,对于经典,我觉得应该晚读,早了未必能懂,无非是识字而已。好比“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句话许多人理解为人效法大地,地效法上天,天效法道,道纯任自然,我觉得“效法”一词欠妥。我以为将法理解为受支配更贴切,更能凸显道的不可抗拒性,这句话也就应该读成:人受所处环境的支配,人的环境受宇宙运行的支配,宇宙受道的支配,道与法自然而然。我想自然而然或许是人无法达到的境界。
万物万法,悟道亦然,“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说的就是考察道法往复的方式方法,认识人生哲理,或是认识客观世界,其基本态度是“致虚”、“清净”,而要达到这种境界除自身修为之外,也可以通过一些人为营造的环境氛围加以辅助。茶道、香道,便是极好的辅助方式。
我对香文化最初的了解源自于《楚辞》,离骚开篇不过六句便提到“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接有“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后有“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等包含香料名的句子,至临尾“芳菲菲而难亏兮,芳至今犹未沬。”几乎通篇大量采用各种芷、兰、蕙、椒、桂、畦、衡、荔类香料来比喻君子之德操,形容自身的洁好。在而后的九歌里,因其浓郁的宗教祭祀文化,香词用之更甚。这与我后来正式从事香文化工作所学到知识不约而同的指向了祭祀起源说,我设想在祭祀用香之前,古人也应当先用于实际生活中,渐而过渡最为可信。
机缘巧合,我现在从事香文化工作。起初并非本意。起先是玩木、日久愈迷,兴趣愈浓,索性成了工作,不如此无以生活,是实话。我和香的缘分源于楚辞,果于沉香。兴趣所致,再加工作之便,慢慢知其一二。我国香料的运用起初主要是草木类香料,至于今人所知的沉香、檀香等乔木类香料乃后期舶入中原,经过几千年的发展,用香的领域也逐渐扩而充之,驱虫、宗教、饮食、医药、雅闲、社交等无不用香,更与品茗、插花、挂画并称为“四般闲事”,可惜近代由于西方文化的输入,以及战乱频频,到了清末,传统香文化早已火尽灰冷,淡出我们的日常生活。
文明向前进,顽于复古,当然不聪明,也不现实。然而我仍想说一些,关于香道。中国传统香文化本身并无“香道”一词。如今之香道乃回流于日本,而日本香道自唐传入,至今仍旧较为完整的保留了中国唐宋香学的文化形态,并且加以仪式化,称为香道。当下国内香道貌若复兴,实则存亡难测。日本香文化之所以称为香道,不仅仅是其香席的严谨仪式,更在于其继承了中国古时香文化的深厚内涵与背景。现今我们虽然抢救性的复刻了日本的香道仪式,却失了自己的文化,空落于形式,香道实在成了商业化的香艺表演,不禁让我思考在这浮躁的当下,我们是否真的能归复自己的传统。我并非说香艺是不好的,这是一种正确的推广方式,便于让不了解香文化的群体直接感受,也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可我要问:“仅仅如此吗?”
一人痴目望香,思无形下,偶有豁然,得不能书,也是道。我们不能忽略屡屡熏香在中国历代文人精神世界里举足轻重的地位,仿佛屈子忧郁的灵魂,永远的在中国文人的血脉中流淌,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云烟散去,我们将往何方?
遽然收住。明白的人已然明白。沉香袅袅中,我看见一个古老的文明,在复归其根的路上艰辛前行,她有坚毅面容,和彷徨的目光。忧国忧民之态,实非我所愿,那就自然而然吧。 思野作于2016年11月14日
关于作者
思野, 原名杜野冰,南京上元堂沉香馆香道师。闲暇时常以书为伴。笔名意为以思为马,牧歌于野。江苏南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