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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伽真实义品讲要

2015-01-07507620

  瑜伽真实义品讲要
  ──十八年在厦门闽南佛学院讲───
  悬论
  一 本题之得名
  二 本论之名义
  三 本论之历史
  四 本论之价值
  五 本品之组织
  释文
  甲一 二种真实
  甲二 四种真实
  乙一 列名
  乙二 广辨
  丙一 世间极成真实
  丙二 道理极成真实
  丙三 烦恼障净智所行真实
  丙四 所知障净智所行真实
  甲三 五义分别
  乙一 所证真实理体无二
  乙二 修空胜解成大方便
  乙三 入法无我证二智行
  乙四 乘无戏论能正修行
  乙五 广明离言自性
  丙一 正辨
  丁一 立宗旨
  丁二 破小乘
  戊一 随名多体失
  戊二 名前无体失
  戊三 色前有名失
  戊四 结破余蕴等
  丁三 破大乘
  戊一 总标两种相似大乘
  戊二 别破两种相似大乘
  戊三 空有执之罪过比较
  戊四 缘取空理有善恶别
  丙二 引证
  丁一 转有经证
  丁二 义品证
  丁三 散地证
  丙三 佛起言说意
  丙四 愚起八分别
  丁一 八分别生三事
  丁二 修寻思等了八分别
  戊一 修四寻思观
  戊二 修四如实智
  丁三 愚不了八分别堕流转
  丁四 圣了八分别证大果
  戊一 证断果
  戊二 得自在果
  甲四 总结显胜
  【悬 论】
  一 本题之得名
  此书标题曰瑜伽师地论菩萨地真实义品,乃为简略题。若具足言之,则应为瑜伽师地论本地分菩萨地第十五初持瑜伽处真实义品第四。由此,首应知此书为瑜伽师地论中之一品,兹说明之。本论大分为五:一、本地分,二、摄决择分,三、摄释分,四、摄异门分,五、摄事分。此品即在本地分中。此本地分中又分为十七地,兹免烦琐,不一一列名。然此十七地中:前十地属境,中六地属行,后二地属果也。而此菩萨地,即是十七地中之第十五地。在此地中又分为四处:一、初持瑜伽处,共十八品。二、第二持随法瑜伽处,共四品。三、第三持究竟瑜伽处,共五品。四、第四持次第瑜伽处,共一品。兹所讲出者,乃初持瑜伽处中十八品内之第四真实义品也。
  二 本论之名义
  “瑜伽”,本一名词,故不可分开而读。译者祇译其瑜伽之原来梵语,并未曾译出瑜伽二字在汉文中之为何义,盖以瑜伽所包涵之意义甚广博故也。后人有以瑜伽为密宗之专名词者,甚或视为焰口一书之专名词者,然瑜伽名义实非如此。密宗与焰口,有身口意三业相应之义,如行者依其所宗之本尊法而修持,得成与本尊感应之效,故曰瑜伽,并非瑜伽为其独有之名词也。又如百法明门论中所列相应一法,亦同此瑜伽之本义。然瑜伽固不囿于“相应”一义,已进为贯摄全部佛法之精神也!
  譬如“薄伽梵”一名词,旧译谓具有德,巧分别诸法,有名声,能破淫怒痴之四义。新译则谓具足自在,炽盛,端严,名称,尊贵,吉祥之六义。故译者不能偏取六义中任何一义而译出之,只好保存其原有之梵语耳。奘师论五种不翻:一、因秘密故,如诸“陀罗尼咒”。二、因多含故,如“薄伽梵”。三、因此无故,如“阎浮提树”。四、因顺古故,如“阿耨菩提”。此本可翻,但由摩腾以来,即将此原有之梵语流至中国,故后来译者仍保存之而不翻成华语也。五、因生善故,如“般若”。此若译为华言则为“智慧”,考智慧一名,实不如般若之尊重,令人生敬,故亦不翻之也。由此可知瑜伽亦是五不翻中因多含故之一种。虽大抵翻此瑜伽为相应之义,实则未能尽明瑜伽之完全意义也。
  考“相应”之义,须具二种条件:一、要是两法,方得相应。二、两法要有互相随顺不相违性,方得相应。所谓相称、相当、相符、相契等,亦相应之义也。然则本论中究有何种“相应”之义?考本论中有境、行、果三分,皆有互相相应之义。在境言:境、即是法,而法之内包与外延甚广,倘此法与彼法互相随顺不相违背,即是境与境相应也。而境与行果,亦有相应之义。在行言:行有声闻、缘觉、菩萨之三种不同,如在三乘中本乘所起相应之行,即心王、心所是,以心王、心所随顺同缘一境故;而三乘人所修之行,各有相应之义。由修行而入圣,即是行与果相应义。如修行时,以四谛、十二缘起为其所历之境,即是行与境相应义。在果言:果有多种,略则福与智相应,菩提与涅槃相应。而果与行境亦复相应,以观境修行而得证果故。
  吾侪凡夫,距离成佛甚为遥远,然能向佛法上进行一步,则将来自有一步之成绩可获!如今之哲学家,亦重在实现其理想中之目的,故吾侪佛徒益应不惮难而苟安。须精进于佛法上,殷勤不懈,以期达到实证妙境,得大受用。然听闻佛法,阅览经藏,则仅如赏鉴一幅地图之形势与方向而已。倘不按地图方向而去历行,则终难达目的地。故吾人修学佛法,不可徒托空言,理应躬行实践!并不但自求解脱,亦当展转解脱他人。此在解释“瑜伽师”一名词,即可以想见其梗概矣。
  所谓究竟“瑜伽师”者,须具足下列五种条件:一、机教相应:观察听众心理,能否与此教相应,须视听众之根性──机──如何?如其真能信受奉持此种教法,则为机教相应,乃三慧中之闻慧也。二、教理相应:能诠之名、句、文身为教,其中含有所诠之意义为理。倘吾人依其言教能了解全部精粹微妙深奥之义理,乃三慧中之思慧也。三、理行相应又名解行相应:此则不单求明了教义而已,竿头更进,既了解已,而又依之而行。换言之:即吾人之起心、动身、发语,一切行为,无不悉以所了悟之教理而实践之,乃三慧中之修慧也。四、行果相应:常人平日之各种行动上,莫非随其业报上所有自然之习惯而行动者。然学佛者,则不如是,乃根据佛学上之真理而作自他二利之事,庄严福慧,改革畴昔三业不净之施为。所谓‘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者。若能如是久而行之,猛勇精进,则将来必获美满成绩,亦即证究竟瑜伽师之无上果位也。五、果机相应:洎乎自受法乐而获最上之成效后,照见一切众生无不具有成佛之可能,故其必以自心所证之真如妙境,开示根性适宜之众生,亦俾其得闻佛法,即是师资相应之义也。在此五义观之,即可证实前言,所谓自度度他是也。如是展转师资相应,循环不休,则将来清净世界之实现可期矣!
  但瑜伽一词,在印度实非佛教之所独有,即如六派哲学中亦有所谓瑜伽派,其余各派亦有用此瑜伽一名者;然其义则与佛教有殊。按瑜伽派主旨言之:则在“梵我合一”。彼以梵为造宇宙万有之真实性,而吾人亦为其所造者,倘吾人能照见真我,则梵我合一矣。而佛教弟子,沿用瑜伽一名,作为禅定或止观之代名词,因瑜伽涵有“理行一致”之义。所谓理行一致者,即是依佛教理而去实行。换言之:即其所修之行,皆与教理相吻合,即是修习三摩地之种种观行也。然此观行,既为佛徒之所修习,故浸假而加此佛徒以“瑜伽师”或“观行师”之名称矣。而达摩禅师亦云:‘行解相应,名之为祖’,是其例也。此就自身而言,有行解相应之师,有财释也。倘以其行解相应,可展转为令他人得行解相应之师,则依士释也。
  此上所说之瑜伽师,就广义言,即谓凡能信解佛之教理而实行者,皆得谓之瑜伽师也。若就狭义言,非由凡夫位熏修佛法,俾其无漏种子日有增长,而至分证位、究竟位,不得名为瑜伽师也。要之、瑜伽师者,能以瑜伽之法为己之师,复以己得之瑜伽法能为开导他人之师者也。兹以广狭二义之瑜伽师,列表以下───
  以瑜伽摄一切法,亦无不可。盖一切法无不与实性相应,故一切法之实性即是瑜伽。黄檗禅师云:‘大唐国里无禅师,不是无禅是无师’;盖叹息无不是瑜伽而惜无瑜伽之究竟师也。
  “瑜伽师地”者、瑜伽师之地也,此乃依主释。云何为地?略有二义:一、从人的方面言,有三义:一、所依止,谓凡瑜伽师皆以此论所明之教法为依止而去修行故。二、所游行,谓瑜伽师初自外凡行至内凡,自凡至圣或自小乘游至大乘,无不悉以此法而为游历故。三、所摄领,即是证到究竟瑜伽师位,其所摄领之法仍不出乎此瑜伽论中所明之教法故。二、从论的方面言,亦有三义:一、能住持,谓本论中能住持一切瑜伽师所有之教法故。二、能生成,谓此论中教法,能生起瑜伽师之解行而成果故。三、能增长,谓能增长瑜伽师之福德智慧,而达无上觉果故。
  瑜伽师地论者,论上所明都属所诠之义理,而论则属能诠。能诠云何?即是用名句文身组织成有条理有系统有判断之论文,能说明瑜伽师一切境行果法之真相者也。
  三 本论之历史
  说明万法真理,本惟释迦牟尼佛,但亦有在会大众所说,经佛陀印证而成为教法者。后世如小大性相之异辙,悉渊源于是。盖当时听佛说法者之程度不一,因此各人意识上所变之文义相,亦大相迳庭。其后各人复以其心得而展转传诸他人,日月绵延,时光迁流,久而久之,则有如斯之分歧矣。当佛说法之时,或有听法者执笔而记录之,或以记忆力而保存之。根本一切有部毗奈耶云:‘佛在世时,绀目夫人夜读佛经’;此其明证。迨夫佛陀逝世,阿难、迦叶即开始三藏之结集。在佛灭后五百年间之所研究及修持者,大抵以小乘教义为范围。云何小乘教义?以三学力析我归空,其所遗留者仅为五蕴等诸法。达此目的,则能解除个人之束缚而证无我之涅槃。然我之观念虽空,而其法之计执转更牢固。在小乘中法执最强烈者,则为一切有部,主张三世法体实有。其所谓法,等于最后单位原子也。析心以至最后单位,亦即是法。并谓智识仅能了知其法,不可改转或更动其法;此为世尊灭后五百年中最兴盛之学说也。既而佛学者对于法之有无问题,生出烦琐的辨论,如有部之大毗婆沙论等,多知其实非佛陀所说之最终目的,于是争执不休。有谓现在有体,过未无体;有谓现在法体亦有假实;诸说纷纷,不得解决,迨佛灭后七百年中,龙树菩萨兴世,感于有部学说之不究竟,陷於戏论;遂发挥大乘法空义,尽扫一切执着,荡涤无遗,丝毫不存,宣说万法毕竟空之真理。于此可知龙树之提倡毕竟空,全在打破有部之执为实有也!
  佛灭九百年中,北印度犍陀罗国有无著菩萨降生其地,后入佛教,深明大乘教义,位登地上。乃知龙树为对破有执而说空,实则大乘教义并非全空。中国相传无著位登初地,证“法光定”;西藏谓其已入三地。按法光定与三地之大乘藏法光明定甚相契,故谓其证入第三发光地,亦未始不合也。其在印度弘宣教理,颇极一时之盛。阿瑜陀国之国王,亦极钦佩,遂以其都城之西隅一地,赠之为其讲舍。既知龙树所提倡之空义未为究竟,为欲安立大乘非空非有中道了义之教,遂请兜率内院弥勒菩萨降现人间,于国王所施之讲舍内,说五部论。其中最弘大者,则为此论。当时弥勒说此大论时,无著以笔记之。按佛在世之时,弥勒生于波罗奈国劫波利村,命终上生兜率内院,详弥勒上生经。兜率天较吾人所住之地球为殊胜之另一世界耳!在常人而观之,以为弥勒既从天降,甚属怪异,其实亦何希奇之有?盖无著既位登地上,延其下生说法,自为可能之事;如认此事终不可信,即谓本论为无著之笔墨,亦未尝不可也。
  此论之翻译者,先有求那般摩、昙无谶、真谛法师等,第其所译皆未完具,不过抽出数卷而译之耳。故未能译成系统之组织,而说明论中之精奥。惟玄奘大师翻译之论本,乃臻完美。盖奘师在印度有十七年,参访大德、依那烂陀寺之戒贤大德为亲教师,而戒贤实是承无著之正统者;奘师又为戒贤大德最有心得之门下,且曾听讲此论三遍,故其所译,乃较其他所译者为完美。今所讲者,即出奘译本也。
  佛法在龙树、无著之时,实无空有二宗之分。至清辨、护法之时,始显然各树其异帜。昔中国相传,谓戒贤、智光二人,同时各宗护法、清辨之说,有冲突相反之势。然此传说,实不可靠。据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则智光确为戒贤之门徒。果如其说,则玄奘乃与智光为同学。且玄奘与智光之往来信札,亦皆用同学之口吻。并有据掌珍论而与玄奘辨驳之某法师,亦为戒贤弟子,玄奘因而作会宗论,以融会其所说。据此而观,胡得谓戒贤与智光同时各立一宗耶?中国相传之说,乃产生于贤首大师所作之十二门论宗致义记上。考其说之由来,大抵智光学徒来华,云其亲教师与戒贤为并肩尔。
  四 本论之价值
  在遣空去有不落二边显出中道奥妙之一点,已足彰明本论有最高之价值。再就别义言之:本论有三种特长:一、论中诠明一切世出世法,详详尽尽,丝毫不欠。二、论中所明,能被各类根机,若人天善法,若二乘解脱法,若大乘殊胜法,若佛智圆满之究竟法,莫不组织成极有条理之论文而说明之。三、示诸修大乘者不可躐等。若越阶而登,则如今时中国禅宗之流弊,是其龟鉴。且西藏红衣派兴盛发达之时,亦尝主张顿超法门,而其末流至于猥杂不堪。后经黄衣派之改革,始得免其缺陷。由此可知修学大乘法者,不可不足踏实地、按步进行也。今此论对于由凡夫渐进至佛果之依次修行法门,有圆满之说明,最为具足全部大乘之思想与精神。故习佛法者,咸应奉之为圭臬,以作超出生死海之指南针也。
  真实义品、在本论上之价值尤为重大。考全论五分中之根本,即为本地分。在本地分之十七地中,又以菩萨地为最殊胜;而本品又为说明菩萨无漏智上所观之真实境界者,由此可知本品之价值也。且在此中含有哲学上之重要问题甚多,如认识论、本体论、宇宙论、进化论之种种哲理,皆有相当之说明。普通哲学家所发明之原理,乃就其感官之经验,加以意识推度而得结论。本论之说明者,则凭真智所亲证之境界,故普通哲学又难与此真实义同年而语也。
  五 本品之组织
  一切诸法,真俗二谛可以摄尽。本品首先诠表二种真实,乃尽力阐明法界之全体大用者也。然吾人欲穷此法界之全体与大用,则不得不藉般若之空慧以照了之;所以本品次以五义分别空慧,以使人获得由凡入圣之枢纽。然空慧所照者为离言自性;而于此离言自性,若不了知,则为流转生死之凡夫,如能觉照,则为证大菩提之圣人,故本品再次即广明离言自性,以为吾人获得修行之凭依。然欲彻底证此离言自性,则又非短时间所能办到,必须先修四寻思而后修四如实智,俾渐渐圆满;故本品在明离言自性中,充分说明之,庶吾人得免躐等之弊。此为本品组织之大纲也。吾人如能按其所言而实行之,则庶乎其趣道有方矣!
  【释 文】
  甲一 二种真实
  云何真实义?谓略有二种:一者、依如所有性诸法真实性;二者、依尽所有性诸法一切性:如是诸法真实性、一切性,应知总名真实义。
  此中分真实义为二种:一、二种真实;二、四种真实。且先就二真实明之。然二真实与四真实之别,大概前二依境得名,后四依智得名。其实境智本不可分,能缘所缘,盖有密切之关系也。
  云何真实义者,乃发问所谓真实义为何如也。真、遮谬伪,实、拣虚妄,义、即境界之谓。境界可别为二种:一、为言所取,二、为心所取。即如本论,以名、句、文身诠表真实义者,为言所取;倘吾人识知领受前境而了解事理者,则为心所取。此即问如何是言所取,或心所取之真实境界也
  真实义略有二种,此所谓略,但略其文而不略其义也。其一,则据如所有性而立诸法真实性之名。其二,则据尽所有性而立诸法一切性之名。前者即诸法之真理,后者则为诸法之正量也。如所有性之诸法真实性,非哲学家所谓成立宇宙之最初原素或本体,乃即指一切诸法当下之真实体性。然此境界,绝非言语思考所能形容与推测,若带有丝毫主观心上之分别作用,则终不能见此万法本如之体;倘能离去一切虚妄分别,如其实而照了之,方见其本来面目。故必得根本智之地上菩萨,始能亲证真如实相。此智境各有多异名:所谓一切智,无分别智,如理智等,皆根本智之别名;所谓真如、实际、法性、实相、皆如所有性之代名词也。
  尽所有性之诸法正量,亦非常情之所能知。盖缘起千差万别之现象,每一法之边际皆不可思议也。然则究为何如欤?盖宇宙中之一切万法,每一法莫不与其他一切法发生摄入之关系。故随一法大则遍于十方,小则量等芥子。例如色法,统名曰色,而此色中又有显色、形色之殊;在显色中,复有青、黄、赤、白之别;在形色中,又有长、短、方、圆之差。然此又与全法界一切法有复杂之关系。故欲明了此一法者,必尽了知一切法而后可也。请进言之:在每一法上,不仅若常人感官上之认识而已,实有五种相:一、自相──法之特殊相。如一粉条,虽与其他粉条,共藏于一粉条盒中;然各粉条,皆各有其自体之相。互不淆乱也。二、共相──法之共同相。谓彼此二法,形态类似。如两粉条同为粉之质料所制成,而其相状亦同为长圆形也。三、差别相──法之对待相。一自相上有多共相,一共相中有多自相,类之上又有类焉,别之中又有别焉。四、因相──法之众缘相。谓每法由多种因缘集合而成者也。如一粉条,由地、水、火、风、色、香、味、触之能所八种色法,并加人工制造,始得成为粉条也。五、果相──法之成就相。由有人工与水粉等关系圆满,成为一条条之粉条,即是果相也。
  在一法五相上,应知尽一法之量为不易。兹复言其诸法相关之四句,更可见其不可思议也。一、一摄一。一一诸法皆不失其自相也。二、一摄一切。一一诸法莫不与全宇宙发生密切之关系也。三、一切摄一。展转言之,则全宇宙皆与此一法有关系也。四、一切摄一切。进言之,则宇宙中所有诸法,每一法莫不与其余诸法有相互之连带性也。对于此法界缘起之一切法正量,能彻底认识,非证得“根本智”后起“后得智”,不得如量而知也。此后得智复有多名,所谓:一切智智,一切种智,及如量智等,皆其代名词。然亦得名为无分别智,以其所见诸法,皆超过常人心理上之虚妄分别,而无倒实知也。
  了知诸法不出二种:一者、亲证,二者、推理。亲证则非得根本智不可,推理则是凭比量上所得之结论而已。今之哲学家,对于吾人所处之地球,能知其经历之时间,及其体量之如何长广,此犹为依据事实附加推论之观念。至其能知地球之外,所有多种星宿亦同于此地球,则纯凭其理想上之推测,为不尽可恃之判断也。考其与佛教所有悬殊之点,即其仅推理而不能如实亲证;故其所见,仍不越于常识。如于眼睛上为幻翳蒙蔽,或同于戴有颜色之眼镜,故不能见其物之真相也。倘求穷尽诸法之量,则非效法佛教,先除去其掩蔽目光之幻翳不可。故欲彻底证穷法界,则非求获后得智不为功!伦记以七门料简二种真实,兹立一表于下
  甲二 四种真实
  乙一 列名
  此真实义品类差别,复有四种:一者、世间极成真实,二者、道理极成真实,三者、烦恼障净智所行真实,四者、所知障净智所行真实。
  此乃略举四真实之名也。兹略言之:一、世间极成真实:极成,为共许之义。谓由世间人之常识上,共同许可此法为此而非为彼;此非出于个人心理上之推想与测度,故为世间共许之真实也。二、道理极成真实:此不唯依世俗之习惯,以论理轨则为标准而建立,如科哲学者研究事物而获其合理之判断,故为道理上共许之真实也。三、烦恼障净智所行真实:此不仅以推理为然,且以三学断去烦恼障分证真如之实相,故为出世净智所行真实也。四、所知障净智所行真实:再进一步并断去使心不明事理之极微细所知障,以见万法本如之真实相,故为世出世间净智所行真实也。此四真实,前二通世俗有,后二则唯佛教有。第一唯是有为有漏;第二通于有为、无为、有漏、无漏。然此约所推理而言,若其能知之心,则唯有漏也。后二所证之理,同于第二,但其能证智为无漏故胜。亦可兼有漏,如未亲证实相,亦得由胜解加行智引生本后二智。换言之:后二真实体,不同前二唯以有漏为体,而以无漏境智为体,故通无为及无漏有为也。或后二唯取断障后所显之真理而言,则唯无为。略义如是,下当详述。
  乙二 广辨
  丙一 世间极成真实
  云何世间极成真实?谓一切世间于彼彼事随顺假立、世俗串习悟入觉慧所见同性,谓地唯是地非是火等。如地如是,水、火、风,色、声、香、味、触,饮、食、衣、乘、诸庄严具,资产、什物、涂香、华鬘、歌舞、妓乐、种种光明、男女、承事、田园、邸店、宅舍等事,当知亦尔。苦唯是苦非是乐等,乐唯是乐非是苦等。以要言之,此即如此非不如此,是即如是非不如是,决定胜解所行境事;一切世间从其本际展转传来想自分别共所成立,不由思惟筹量观察然后方取,是名世间极成真实。
  世间极成真实之范围,不仅限于人之世间,实包括其他一切世间。兹就人类言之:人之所以认此法为如此者,皆随顺其事物之相而假立名言也。虽由假想安立,但一般世人自古以来都目为如此,因而在无形中成为不可改转之固定形势。如一“茶杯”于此,世人见之无不说为茶杯者,此即所谓悟入觉慧所见同性。意谓人之初生,本来一无所知,不辨彼此,后受其父毋言语之训诲,启迪其智识;故其自心上对于事物之概念,于一切人无所差异也。反之、倘在同一境内,一人指茶壸为酒杯,则他人必管尔而笑之,以其与世间习语相违也。由此习惯言语,则世界上有彼此互相通达思想之可能。并用文字代表言语,因此可与远隔重洋万里外之人交换意见;又能传至后世。故一切事物之名,无形中即有共许之条约,同一之认识也。世间法虽无边,兹按论中举出者,立表明之──
  法有众多,但世人之认识同一,故论中谓:地唯是地,非是火等;又谓:此即如此,非不如此。其所以然者,以吾人在过去世──不可指定在何时,即论中所谓本际──受习惯熏习,展转传来,故今一见事物,即引起其决定胜解,并不加以思索,一览便知也。考此真实须具二种条件:一、普遍性,世人同一认识。二、恒常性,前人后人同一认识。反之,则不成为世间真实也。
  伦记、景师解曰:若谓世间真实,为佛菩萨用后智照俗,即顺其世俗习惯之认识,则何故不同世人计执瓶衣为实有?若同其执,乃成颠倒,何得成其真实耶?曰:佛随世俗之假名而已,但不同其计执也。成实论云:‘世人说有,佛亦说有;世人说无,佛亦说无’:此即佛不与世诤也。藉此可明佛教立此世间真实之意义矣。
  丙二 道理极成真实
  云何道理极成真实?谓诸智者有道理义。诸聪睿者、诸黠慧者、能寻思者、能伺察者、住寻伺地者、具自辩才者、居异生位者、随观察行者,依止现、比及至教量,极善思择决定智所行、所知事,由证成道理所建立、所施设义,是名道理极成真实。道理、本一名辞。道者、路也,即彼此相通义。理、条理也,即彼此事物相互之各种关系也。合而言之:谓吾人之心理上,对于事物之条理有共同正确之认识也。此第二真实之重心,建于比量之上,全恃诸智者之推理以为真实。所谓敏捷天才之聪睿者,用功习学之黠慧者,以思考力辨别真理之寻伺者,能文能言之有辩才者,未得真智而是观行者;此诸智者,于现、比、圣言之三量上,善能思择,故能于事物上生起决定智而下正确之判断,建立真实之道理俾使自他得能了解,故谓其为道理极成真实也。此二真实皆不足恃,立表明之──
  初真实既唯依自明、相符之二条件而立,故不决定可靠。盖世事无常,潮流更迭不休,“俯仰之间,已为陈迹”,故后之所见未必同前,彼之所见未必同此,总有几分模糊之异点也。第二真实,其重心在比量上,然比量依据现量、圣言量而得成立。虽然,亦有不足恃者。何以故?兹就配合言之:如人假作语言,初则似乎持之有故,言之成理,既而仔细考虑,则知其不称于理矣。再就效验言之:理论上纵无缺憾,而必求合于效验,亦未必尽然,盖人类之‘生也有涯,知也无涯’,‘坐井观天’,安知天之真相也?
  丙三 烦恼障净智所行真实
  云何烦恼障净智所行真实?谓一切声闻、独觉若无漏智、若能引无漏智、若无漏后得世间智所行境界,是名烦恼障净智所行真实。由缘此为境,从烦恼障智得清净,于当来世无障碍住,是故说名烦恼障净智所行真实。此复云何?谓四圣谛:一、苦圣谛,二、集圣谛,三、灭圣谛,四、道圣谛。即于如是四圣谛义,极善思择证入现观,入现观已如实智生。此谛现观,声闻、独觉能观唯有诸蕴可得,除诸蕴外我不可得,数习缘生诸行生灭相应慧故,数习异蕴补特伽罗无性见故,发生如是圣谛现观。常人以心不悦喜,心中闷塞为烦恼,而佛法则指精神界中扰害之捣乱份子为烦恼。其数甚多,根本烦恼十种,随烦恼二十种。自体即障,具染污性,故谓烦恼障也。伏断此障有多种人:即如听佛声音悟道之声闻,专凭自力观察缘生之缘觉。见、修、无学三位之获无漏智者──初证真理为见道,再加功修练为修道,修至圆满为无学道。能引无漏智者──此亦名解行智,体非无漏,但有相似之真实可得。且通见道之前后:如暖等四加行引生见道,则通见道之前;如在修道位上而仍有烦恼现前,若制伏之引生无漏,则通见道之后。以及生起后得之世间智者,皆得亲证真如,以悉是从烦恼范围里透出之净智也。由此于当来之究竟果位,无所障碍焉!推其所以得无漏智者,因修四圣谛之现观:一、苦圣谛,谓有情及器界皆有不自由、不平等、不永久、不安宁、可破坏、可迁流之逼迫性。二、集圣谛,又名苦集谛。谓有漏苦果之结成,直接则为身、语、意业之活动力,间接则为扰蔽心身之烦恼无明,由此不息苦轮也。三、灭圣谛,又名苦灭谛。消极方面,灭苦果而得解脱;积极方面,受用无尽妙乐得大自在也。四、道圣谛,亦名苦灭道谛。谓灭苦之道路,或以三学,或以三十七菩提分法为修持,此其必由之道也。
  声闻等人,观此四谛真理,仅觉有诸蕴存在而无我体,以其数数修习二种观行故:一、诸法无常观,即论谓诸行生灭相应慧。二、诸法无我观,即论谓异蕴补特伽罗无性见。
  丙四 所知障净智所行真实
  云何所知障净智所行真实?谓于所知能碍智故名所知障,从所知障得解脱智所行境界,当知是名所知障净智所行真实。此复云何?谓诸菩萨诸佛世尊入法无我,入已善净,于一切法离言自性,假说自性,平等平等无分别智所行境界,如是境界为最第一、真如无上所知边际。齐此,一切正法思择皆悉退还,不能越度。
  梵音尔焰,此云所知。有解为知见者,仿佛同于能知之心,其实所知乃属境也。于境上有障,障碍于智,俾其不见真相,乃得此名。此即所知境上之障,依士释也。细析之有三种要素:一、所知境,二、能知智,三、障碍物──无知无明。因有障碍物介乎二者之中,则薄弱之能知智,于所知境上生起迷执,不了事之真相,以诸法为实有。如求智光周圆,自在无碍──学佛而期证佛果,则非从此障碍内破而出之不为功!一旦达到目的,则如白日拨开乌云,光照世界,此即所知障净智所行真实焉!相传烦恼障迷“理”,所知障迷“事”,其实二障事、理皆迷,不过各有偏重而已。然则获此真实者究为谁欤?求佛智有成绩之登地菩萨,与彻底觉悟真理之佛陀,皆知诸法无我,且不仅知其无有有情生命之实我而已。在见道位初得此二空智,此后入法空已便能善净,即从见道而修道乃至无学道,在此过程中分分断障分分证境也。其所证境,不出二种:一、离言自性:言、有显境、显义之二。前者为分别与思想之缘虑作用,后者为言语之诠表,离此二种言之自性,曰离言自性。二,假说自性:谓一切之似义似法,皆以假说为自性也。二种自性与三性等,有二种配合,以表明之──
  此二图中,一、以假说配遍计,离言配后二。一、以假说配依他,离言配圆成。并可会通,无所枘凿。在未悟法空以前,则假说为遍计;如其已证法空,则假说为依他也。所谓法空,即证诸法真相,并非另有一空;遍计亦无所去,以本空故,但顺乎俗谛,假说为空耳。故知二说并不相悖也。
  地上菩萨,于二境界皆作平等观照。根本智亲证离言自性,普遍一味,故为平等。而后得智照了宇宙现象互为缘起,一律如此,故亦为平等也。前者、为如所有性,后者、为尽所有性。证此境界可谓第一,以再无有超过亲证实相──真如,了知所知边际──依他者也。一思惟抉择,至此皆悉退还而不复生矣,以其已圆满证得诸法性相也。倘愚者更欲求得高出此种真实之境界,非独不如其愿,却转增法执焉!
  研究佛学者,不应仅求了解文字而已。今此不过信、解、行、证中之一“解”,似纸上之绘马,而非实有真马也。故欲达到实际受用,须实行而求证乃可。佛法原与科哲诸学性质不同,科哲目的,在乎筹谋世界之进步与改良,如于宫室稍稍修葺加以点缀而已。而佛教之目的,则在彻底铲除此种有漏不堪之自然界,而另创成完美之净妙世界,亦即转此俗谛世界而成出世间之俗谛世间,如彻底毁破宫室而重建筑新舍也。故科哲唯具前二真实,而佛教则全备之。
  甲三 五义分别
  乙一 所证真实理体无二
  又安立此真实义相,当知即是无二所显。所言二者,谓有、非有。此中有者,谓所安立假说自性,即是世间长时所执,亦是世间一切分别戏论根本。或谓为色、受、想、行、识,或谓眼、耳、鼻、舌、身、意,或复谓为地、水、火、风,或谓色、声、香、味、触、法,或谓为善、不善、无记,或谓生灭,或谓缘生,或谓过去、未来、现在,或谓有为,或谓无为,或谓此世,或谓他世,或谓日月,或复谓为所见、所闻、所觉、所知、所求、所得意随寻伺,最后乃至或谓涅槃。如是等类,是诸世间共了诸法假说自性,是名为有。言非有者,谓即诸色假说自性乃至涅槃假说自性无事无相,假说所依一切都无,假立言说依彼转者皆无所有,是名非有。先所说有,今说非有,有及非有二俱远离,法相所摄真实性事,是名无二。由无二故,说名中道。远离二边,亦名无上。佛世尊智于此真实已善清净,诸菩萨智于此真实学道所显。
  二真实四真实之所以建立者,由二空观之所显也。云何二空?一、为实有,一、为实无;去此二执,名曰二空。云何实有?对于事物上,言语之安立,思想之分别,执为有实体。其实能诠言辞,于事物上发生所诠之假名,实不符于事实,等于代名辞,何尝有其实体也?然智者达无,而愚者因受无始习惯熏染,则以为有。其执为实者,依论文中,列表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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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外尚有希求,已得,寻伺,乃至涅槃等法。愚者对于如上诸法,终日意随寻伺分别计执以为实有,乃至涅槃亦执为实,然皆为妄情上之错觉也。
  云何实无?谓断见者总拨三性为无。主张妄执所取之实体为无虽甚当,以其为遍计故;而谓假说所依之法体为无则不可,以缘生法分明现前故。至云假立言说依彼转之圆成实性为无,尤属荒谬,以二谛为佛陀之妙境故。若此恶见,总拨为无,故如来说为可怜愍者!
  能除实有、实无之二执,则认识法相所摄之依他起及真实性事之圆成实矣!由远离有、无二边,契入中道,故为无上。何以故?对于非空非有之境,唯佛陀始得彻底证知故。至初地菩萨对于非有清净,对于是有尚未清净,故谓仍在修学过程也。兹就二执与识之关系,立表明之──
  总之:有此二执,则去圣道也甚远矣!
  乙二 修空胜解成大方便
  又即此慧,是诸菩萨能得无上正等菩提广大方便。何以故?以诸菩萨处于生死,彼彼生中修空胜解,善能成熟一切佛法及诸有情;又能如实了知生死,不于生死以无常等行深心厌离。若诸菩萨不能如实了知生死,则不能于贪、瞋、痴等一切烦恼深心弃舍;不能弃舍诸烦恼故,便杂染心受诸生死;由杂染心受生死故,不能成熟一切佛法及诸有情。若诸菩萨于其生死以无常等行深心厌离,是则速疾入般涅槃;彼若速疾入般涅槃,尚不能成熟一切佛法及诸有情,况能证无上正等菩提?又诸菩萨,由习如是空胜解故,即于涅槃不深怖畏,亦于涅槃不多愿乐。若诸菩萨深怖涅槃,即便于彼涅槃资粮不能圆满;由于涅槃深怖畏故不见涅槃胜利功德,由不见故便于涅槃远离一切清净胜解。若诸菩萨于其涅槃多住愿乐,是则速疾入般涅槃;彼若速疾入般涅槃,则便不能成熟佛法及诸有情。当知此中若不如实了知生死,即杂染心流转生死;若于生死深心厌离,即便速疾入般涅槃。若于涅槃深心怖畏,即于能证涅槃资粮不能圆满;若于涅槃多住愿乐,即便速疾入般涅槃。是诸菩萨于证无上正等菩提无大方便。若能如实了知生死,即无染心流转生死;若于生死不以无常等行深心厌离,即不速疾入般涅槃;若于涅槃不深怖畏,即能圆满涅槃资粮;虽于涅槃见有微妙胜利功德,而不深愿速证涅槃:是诸菩萨于证无上正等菩提有大方便。是大方便,依止最胜空性胜解,是故菩萨修习学道所摄最胜空性胜解,名为能证如来妙智广大方便。
  照了二空真理之智,可谓重空慧,谓执空之空亦空也。若得此慧,则于求得佛陀位有大方便。其方便云何?一、能于生生世世中,精勤修习胜解空理之“空胜解”,此亦名为离二边之“中道慧”,又名“摩诃般若”;大般若经详阐此慧,此中仅略述之而已。然其要义,则谓无般若则不得大菩提;有般若故,方得成熟其佛果及众生之善根也。二、唯其有般若故,则能如实了知生死缘生无性──其生死根,无非惑业而已。若无般若,则不知生死根源,而其识心中所夹杂之烦恼诸业,亦不能去,所以常游于生死之中也。三、唯其有般若故,则不同小乘视三界如牢狱,生死为怨家,时感人生苦痛,常思脱出苦海,因而不顾群众,一心求得最后生空涅槃。彼自己尚不求证大果,而况济人乎?而菩萨则反乎是,不求个人速入涅槃,见一切众生悉具佛性,所以誓度一切众生也。四、惟其有般若,固不乐着涅槃,亦不恐惧涅槃。若无般若,则怀有生存竞争之观念,听说求佛智者,乃推翻人所生存之自然界,于是乃生恐怖,以为愈修行愈少人生之乐,乃断绝菩提资粮也。总之、无般若故,不了生死,生四种过:一、流转生死;二、厌逃生死;三、欣乐涅槃;四、恐惧涅槃。如有般若,则如实了知生死、涅槃,不起四种过失,而不失其修道之广大方便也。然此方便,乃以最胜空性胜解以为所依,云何最胜空性胜解?远离空有二边名空;空后所显真性名性;此空性为最胜,故名最胜空性;菩萨对此最胜空性有殊胜之了解,故名最胜空性胜解。此乃菩萨修行定慧资粮,得此空慧者,即藉此以作成大菩提之广大方便也。
  乙三 入法无我证二智行
  又诸菩萨,由能深入法无我智,于一切法离言自性如实知已,达无少法及少品类可取分别,唯取其事,唯取真如。不作是念:此是唯事,是唯真如,但行于义。久修空慧,即能深入法无我智。于一切法上不落名言之现量实境,真能了知。明了无一法之少分,可于其上加以测度思虑,此为事相,此为真如,唯应以如实智了如实境云尔。
  伦记上有三释,兹一述之:一、景师云:如能实证依他、圆成,则了知此依、圆外,更无少法可起分别,以偏计本无体也。故后得智唯缘依他,而不分别此为缘生;根本智唯证实相,而不筹度此为真如,惟证离言自性也。二、测师云:西方原有三释:一、与景师意近。二、谓自证分不作思念唯取其事,见分不作思虑此是唯事,是唯真如,而其但行于义。即自证分行于见分义;见分行于真如等义也。三、约位不同:地前加行俗智唯取其事;至初地唯取真如而为无相也。三、泰师云:于自性分别达无少法可起分别;于义中达无少品类可起分别。
  如是菩萨行胜义故,于一切法平等平等,以真如慧如实观察,于一切处具平等见、具平等心、得最胜舍。依止此舍,于诸明处一切善巧勤修习时,虽复遭遇一切劬劳、一切苦难而不退转,速疾能令身无劳倦、心无劳倦、于诸善巧速能成办。得大念力,不因善巧而自贡高,亦于他所无有秘吝,于诸善巧心无怯弱,有所堪能,所行无碍,具足坚固钾铠加行。是诸菩萨于生死中如如流转遭大苦难,如是如是于其无上正等菩提堪能增长。如如获得尊贵殊胜,如是如是于诸有情憍慢渐减。如如证得智慧殊胜,如是如是倍于他所难诘诤讼、諠杂语论,本惑随惑犯禁现行,能数观察深心弃舍。如如功德展转增长,如是如是转覆自善、不求他知,亦不希求利养恭敬。如是等类,菩萨所有众多胜利,是菩提分、随顺菩提,皆依彼智。是故一切已得菩提、当得、今得,皆依彼智,除此更无若劣、若胜。
  入法无我,所证二智行相云何?平等观察一切诸法,亲证胜义谛性,无一法非真如,以平等心之根本智与诸法平等相应也。此智与最胜舍相应。然谓初地为欢喜地者,据出观之后得智上有喜受而得名也。而泰法师乃谓菩萨缘依他俗谛之后得智,既无能所二取,则平等见了俗谛,故亦名胜义,且摄于七真如中也。从根本智所起之后得智,有多种胜用:一、世间一切学术,如工巧学、医方学、音声学、论理学等,无不精勤修习。即使遭遇恶劣环境,种种魔难,使其如何不舒适,非常苦闷,亦不稍退其初志;却有方便,以使身心毫不倦困,而获精神上之安慰与快乐。故于所学无所阻止,反而速疾成办也。二、能得永远不忘之大念力;又不因自善巧而起贡高我慢之心;亦无吝惜而不肯布施之意。因而有胜功能,凡所欲行,皆如顺风前进。而其修行猛利,如临阵之士,身披坚固钾铠而御敌也。三、菩萨得此空慧,虽在生死中如此如此展转漂泊,受遇刺激,而其修学菩提并无障碍,且能如是如是展转增长其福慧也。四、因修福慧故得尊贵殊胜之果,而于有情渐脱骄慢乃至全无也。五、滋生智慧故,如其他有情之辨难诘问,互相斗争,暴戾恣睢之不轨行动,与无谓之言语,皆背之而不由;至根本烦恼、随烦恼、犯戒、犯禁及失威仪处,常能提撕反省,而决意捐弃之也。六、生生所行功德,济人事业,使人不知,以恐他人见其道行高深、恭敬礼拜、赠送诸种受用之具也。
  以上六种胜利,乃成大果之成分,即获菩提之因素。换言之,欲求不悖于道果而增长无漏功德,须藉空智为修行之方便也。求大菩提,虽有已得、今得、未得之殊,皆依法无我智而实现其目标则一,更无劣于此智或胜于此智而证得者。劣于此智者,则果尚未圆满;胜于此智者,则实无智果出在究竟佛果之上也。
  乙四 乘无戏论能正修行
  又诸菩萨乘御如是无戏论理,获得如是众多胜利,为自成熟诸佛法故,为成熟他三乘法故,修行正行。彼于如是修正行时,于自身财远离贪爱,于诸众生学离贪爱能舍身财,唯为利益诸众生故。又能防护、极善防护,由身语等修学律仪,性不乐恶,性极贤善。又能忍他一切侵恼,于行恶者能学堪忍,性薄瞋忿,不侵恼他。又能勤修一切明处令其善巧,为断众生一切疑难,为惠众生诸饶益事,为自摄受一切智因。又能于内安住其心令心善定,于心安住常勤修学,为净修治四种梵住,为能游戏五种神通,为能成立利众生事,为欲除遣精勤修学一切善巧所生劳倦。又性黠慧成极真智,为极真智常勤修学,为自当来般涅槃故修习大乘。又诸菩萨即于如是修正行时,于具功德诸有情所,常乐现前供养恭敬。于具过失诸有情所,常乐现前发起最胜悲心愍心,随能随力令彼除断所有过失。于己有怨诸有情所,常起慈心,随能随力、无谄无诳作彼种种利益安乐,令彼怨者意乐、加行所有过失及怨嫌心自然除断。于己有恩诸有情所,善知恩故若等若增现前酬报,随能随力如法令其意望满足;虽无力能,彼若求请,即于彼彼所作事业,示现殷重精勤营务,终不顿止彼所悕求,云何令彼知我无力非无欲乐。如是等类,当知名为菩萨乘御无戏论理,依极真智修正加行。
  得证法无我智,不仅有如上文之美德,因自利、利他故,尚行六波罗密多:一、布施,对于自己金、银、什物而不贪爱;并以力助他人,使其欢喜布施,广种福田。唯以利人为前提,凡自身之金钱、知识,莫不布施于人也。二、持戒,对于佛制之律仪,极善防护,严守无犯。凡所发之身、口、意业,均合律仪原则,性不粗暴而成优良之习惯也。三、忍辱,自行大忍,瞋心极薄,并不侵损于人。于作恶者之鼓煽,魔怨之搅乱,能以忍辱自勉也。四、精进,勤学五明,作自利利他之本──习因明、内明、声明,可断有情之疑网;学工巧明、医方明,可以饶益众生也。五、禅定,专心禅定,虽亦以四梵住──四静虑──为基本,但不耽着禅味。其目的在引发神通,藉禅定力以作利生事业而不致怠惰也。六、智慧,此智盖由禅定引生,可别为二种:一、根本智,亲证真如实相。二、后得智,菩萨得此智慧,抉择事理,深明互为缘起之理,故利世心愈重。修此智时,勤作四种功德:一、于有德学之长老,常生恭敬而供养之。二、见有不义之徒,放浪之士,造作恶事,违背公意,则生大愍心,至其人前,随自能力劝导之,使其速能除过也。三、于有怨者,不巧言欺骗,造作与其有益之事,令其不起瞋恨,而去其怨嫌之心也。四、于有恩者,知恩而报。或报之以等;或报之以增。然皆随自己可能之力,使其身心得以快适。倘自力微薄,不能满其所欲,应于其前,表示诚恳殷切而欲为其所欲希为之事,并不顿止其所悕求。如事实上终不能达到目的,亦用善巧方法,使其知我非不欲相报,无奈力量之不如耳。
  以上,皆为习大乘者、明了法无我之原理,始能修习如是之正行也。
  乙五 广明离言自性
  丙一 正辨
  丁一 立宗旨
  以何道理应知诸法离言自性?谓一切法假立自相,或说为色,或说为受,如前广说乃至涅槃,当知一切唯假建立非有自性,亦非离彼别有自性是言所行、是言境界。如是诸法非有自性如言所说,亦非一切都无所有。如是非有亦非一切都无所有,云何而有?谓离增益实无妄执,及离损减实有妄执,如是而有:即是诸法胜义自性,当知唯是无分别智所行境界。
  试问:依据何种理由,而证明一切法有离言自性耶?曰:如上文所说之受、想、行、识、乃至涅槃等法,都无自性,以皆随名言而假立故。其名言又不外根据知识而建立,知识大别为三种:一、至教量,此据圣言而为正碻知识。二、比量,此据已知而推知未知,即以已知而定未知之标准。三、现量,由于亲证事实而为知识。此三皆为正碻之知识,与此三种相反,即是非量之不正碻的知识也。兹以八识与三量之关系,立表明之──
  在散心位,前五识与第六意识定有现量,何则?若无现量,则必不能成其知识。然其现量极为薄弱,不能自知其亲证性境也。第六意识在定心中亦有现量,但现量正当现前时,尚未及稍加以注意,知现量境已逝矣。现量境名性境,如第八识以其所变之山、河、大地──纯粹事实──而缘之,亦为现量。至前六识虽皆不能缘赖耶所变之一切法,如眼识唯缘色尘、乃至意识唯缘法尘,但其各托第八识所变之相分为本质,而于自心上所变之影像相分恰与第八识所变者相同无异,故亦为性境。然此现量有不可捉摸之形势,洎乎意识上起分别作用,则现量已成前一念之过去境,唯遗留一个单独的影子存于意识而已;此即所谓独影境也。吾人对于宇宙中之现象,谓其为日、月、星、辰、山、川、树、木、田、地、屋、舍等者,即所谓诸法以假说为自性者,此在独影境前、现量境后,中间有一境名似带质境。因此时意识上所变之相分,尚带有现量境之少分,但已有多分增益或损减,改变其原来之状态。认之为实,则皆为非量也。
  兹立二表以明假实之境──
  前三假,唯意识所行,无有体用,但是假立而已。相名假即有质独影。如妄心上之现真如等是。事名假者,如历史上本无此事,而吾人乃伪造此事告之于人,于是彼此流传,他人遂托此言而变无质独影境也。余影假者,在现量境后,犹带有余影,虽尚未落名言,然易讹为实境,故名似带质境。变相假者,如第七取第八见分为我,而与第八原态相异,故名真带质境。第六意识亦能变缘前五与第七,故亦通真带质境也。
  前二种为凡夫之心境;后二种为圣智之境界。准事实者,现量离言,凡夫虽有而不觉了;然前六识托第八相分所变之影像,与本质相当,故谓之准事实也。如其转凡成圣,则根本智证事实性,后得智了事实相焉。在二表中,虽有真假之别,然凡夫在事物上安立名言,皆假施设也。
  至三乘证真如后,于后得智上生起言说作用,以显妙境,使人了解,亦假立也。故知说一切法皆非有自性,唯依名言之施设焉耳。但亦非离彼诸法而别有自性,可为言语之所诠表。换言之,言语乃在诸法上阐明其义,但不即应认言语所诠义以为真实。例如一真法界,本为圣境,然不可以言说安立;以其为离言自性也。宇宙现象,何独不然?由此可知诸法非有、非非有也。
  然则以何而定观一切法之标准乎?曰:如于缘生诸法之假立名言上,执为实有,此为于实无法上之增益执。如末那缘第八见分为我;第八见分本为有体,但末那执之以为我,则为非量,亦是于无计有也。如于缘生诸法之实性实相上──如宇宙真理及世间现象──总拨为空,此为于有中生无之见,故为损减执也。倘离增减二执,如实了知性相,则正为胜智所行之中道妙境也。
  伦记上对于此段论文,有诸家之解释,兹择其要者而述之:离言自性,即无其相,然则从何而知其为离言欤?一、景师曰:佛陀亲证离言智,故知法本无可言说,但非全无离言之真俗二谛。而愚者迷于二谛不知法本离言,故佛陀善为开示之也。难曰:诸法本不离言,若谓法性本无,则言性亦空?答曰:言所诠法虽不有,但非无有离言法性也。难曰:言诠之法尚无,况离言乎?答曰:凡言所行,皆属遍计,有所增益故;若离言语,即是诸法本性,故不空也。
  二、泰师曰:萨婆多说眼见青、黄、红、白之色,乃至意识所缘涅槃之法,凡言所说者必称于所见与所缘。而大乘则谓六识缘虑色等是证量知,境界称其行解为证依他性境,但能证所证俱不可言说也。言说生起,乃在眼等识缘境后、意识上所起之分别作用而始有之。有部说一切皆有,胜论说在法体外尚有大有存在,由大有故一切法有也,然此皆言说自性。而大乘排斥有部法有实性;亦斥胜论离法而有自性,而主张去此增益执也。
  三、基师曰:若谓法假建立无有自性,亦容商榷。如执所诠之法体为实,则可说为无;如谓名不称境,则境岂非空矣?至谓名与所诠虽不相称,但在能诠名中有彼色等体和合而与名言相称,亦为不可,在事实上不见法外有和合性为言之所行也。如说名在法体上有,为言所行,则属遍计执,故不可执为色与名合,为言所行也。
  四、测师云:非离宇宙现象外另有实体为言所行,故依他、胜义为有,遍计为无也。──盖遍计是依他上之所增益,不可为有;而胜义是依他上之所显示,故不可为无也。──如于依他上离此实无、实有之二执,则为人、法二空之妙境,而是无分别智之所行也。录此诸师之释文,以阐离言自性之中道义,则使人更为明了焉。
  丁二 破小乘
  戊一 随名多体失
  若于诸法诸事随起言说,即于彼法彼事有自性者,如是一法一事应有众多自性。何以故?以于一法一事、制立众多假说而诠表故。亦非众多假说诠表决定可得,谓随一假说于彼法彼事、有体、有分、有其自性非余假说;是故一切假说若具不具,于一切法、于一切事,皆非有体、有分、有其自性。
  大乘所立宗旨,与小乘有乖诤者,彼乃主张言语中所诠之诸法诸事──诸法、诸事义本相通,然可假别为二:即以五官所感觉之色等五尘为诸事,而以听闻经典上所说之涅槃等为诸法──,即在言语中有诸法诸事之体性。如说水、火、在言语中即有水、火体性,即谓事物随逐乎言语也。而大乘则谓名言所诠义,乃事物之假立相,故名言中并无事物之体性。如主张名言中有诸法体性,则一法应有多体,盖于一法上可立众多之假说名言而表显之也。譬如一人,初生立乳名,成人立大讳,入社会团体又有其团体中之名,做官又有官号,行恶又有谤称,行善又有贤名,可得谓其凡有一名,即有一人之体乎?小乘转救曰:名多而体亦多,有何过咎?大乘谓为不然,在事实上,并非一法体上、因有众多之名即有众多之体。不然,则应于此事之一假名中,别有其事物之自体与自量,而非此事其余假名中所有之体量;或于此事之余假名中所有之体量,而非此事之一假名中之体量。换言之:即应一事之多名中,各具有一整个之体量也。例如眼、目、原为一事,倘假名必称法体,则眼名中法之全体,应非目名中法之全体;目名中之法体,应非眼名中之法体;然于事实为不可能,未尝于一法之多名中各别有其体性焉。进而言之,不独一法上具有多名者不得法性,即一法上不具多名,唯有一名,亦不能得法之自性,以一名多名之不得法体,其理同也。
  戊二 名前无体失
  又如前说色等诸法,若随假说有自性者,要先有事然后随欲制立假说,先未制立彼假说时,彼法彼事应无自性。若无自性,无事制立假说诠表,不应道理。假说诠表既无所有,彼法彼事随其假说而有自性,不应道理。
  倘小乘固执诸法悉随假说而有自性,则不应道理。何则?世间诸事皆先有其法体存在,而后由吾人五识了别之,始得于意识上分别其为笔、砚、桌、椅等,亦即先有法体后有名也。当法体未经吾人感觉,或上古宇宙初成之际,法体虽有,尚无其名,是则法体亦应乌有,以计体随名而有故。诸法既然原来无体,后乃依之安立名称,尤不契于正理。名与法体既不相称,又安得谓法、事,随假说而有体哉!伦记中景师之释文,颇同于此,然多一节之假设问答,兹一述之。问曰:大乘谓每一识体念念皆具见、相二分,而一法上既具多名,则意识亦可仗其变起多种相分,故名多体多无有过也。答曰:小乘主张凡物皆可言说,承认诸法随名诠召,乃据本质而言,非据相分以说。且小乘谓相分摄于能缘,故不致就相分而随名多体也。
  戊三 色前有名失
  又若诸色未立假说诠表已前,先有色性,后依色性制立假说摄取色者,是则离色假说诠表,于色想法、于色想事应起色觉,而实不起。
  倘小乘转救曰:一切诸法,在其未立假说名义以前,已有其名义存在;但非至后来为吾人所感觉后,经历意识之寻伺,不得取其原有之名义置诸言说中,亦即非以本有之名义摄受法体,不能彰其体也。答曰:果如此说,则应离色法等假说诠表,应即可生此是色法等之知觉,而事实上何不然乎?例如初生之儿童,仅觉外尘之冷暖,并不生冷暖名义之知觉,由此可知法体并不与其名义同时存在焉。
  戊四 结破余蕴等
  由此因缘,由此道理,当知诸法离言自性。如说其色,如是受等如前所说,乃至涅槃,应知亦尔。
  由以上种种因缘与道理,应知一切诸法皆是离言自性,倘一落语言,则即非真实矣。
  丁三 破大乘
  戊一 总标两种相似大乘
  有二种人,于佛所说法毗柰耶俱为失坏:一者、于色等法、于色等事,谓有假说自性自相,于实无事起增益执。二者、于假说相处、于假说相依离言自性胜义法性,谓一切种皆无所有,于实有事起损减执。
  在大乘中亦有两种相似大乘人,以不明佛法真义故名其为相似大乘。而对于佛说之经、论教法及毗尼之律仪,皆为其所失坏,此即不特无益而反有损也。一、对于色等法假说自性上,即是有质、无质之独影境上而增益之,谓其有实体也。二、对于假说相处──如言论生起,非无端倪,必有其所依之事实,此即假说相所依处之依他起性也。及假说相依──此即事实相之所依,乃离言真如也。彼于此二者而损减之,拨为全空也。一为无中生有,一为有中拨无,皆妄心上之计执焉。
  戊二 别破两种相似大乘
  于实无事起增益执妄立法者所有过失,已具如前显了开示,于色等法实无事中起增益执有过失故,于佛所说法毗奈耶甚为失坏。于色等法实有唯事起损减执坏诸法者所有过失,由是过失于佛所说法毗柰耶甚为失坏,我今当说。谓若于彼色等诸法实有唯事起损减执,即无真实亦无虚假,如是二种皆不应理。譬如要有色等诸蕴,方有假立补特伽罗,非无实事而有假立补特伽罗;如是要有色等诸法实有唯事,方可得有色等诸法假说所表,非无唯事而有色等假说所表。若唯有假无有实事,既无依处,假亦无有,是则名为坏诸法者。
  关于增益执,已在上文小乘中同被破矣,而损减执尤乖佛理,兹据理破斥之。倘谓世间无有真实,则虚假法亦无,假法必依真事而建立故。例如补特伽罗──通常云我──虽是假法,然必有其所依之五蕴法而得建立,若无诸蕴和合相续似一之相,愚者从何执为有实我耶?倘谓诸法唯假而无真实,既无所依之真实法体,则假法又何从而有哉?在小乘六宗中诸法但名宗,亦近于此种空执,彼宗盖谓诸法唯有其名而无实体者也。
  如有一类闻说难解大乘相应、空性相应未极显了密意趣义甚深经典,不能如实解所说义,起不如理虚妄分别;由不巧便所引寻思,起如是见、立如是论:一切唯假是为真实,若作是观名为正观。彼于虚假所依处所实有唯事拨为非有,是则一切虚假皆无,何当得有一切唯假是为真实?由此道理,彼于真实乃以虚假二种俱谤都无所有;由谤真实及虚假故,当知是名最极无者。如是无者,一切有智同梵行者,不应共语,不应共住。如是无者,能自败坏,亦坏世间随彼见者。
  溯相似大乘所以有其空执者,盖因听闻大乘空性相应之摩诃般若经等,对于其中佛陀密意所说之空义以起误解,不能善巧方便研精其义,故不知依他、圆成为有,遍计本空;于是臆测妄度,而谓万法皆假,乃主张观一切唯假方为正观。其实、彼极荒谬,既将假法依处之依他、圆成皆抹煞,又何得有其假法?是则真实、虚假俱谤矣。如此之人,成大邪见,害人不浅,故修梵行者,不应与之同修学、共言语也。若不尔者,则必中其毒计,受大影响,迷乎事理而起谬说也。
  于此应诘之曰:汝说世界中都无有实事真理,此种论断为合理乎?抑背理乎?若是合理,则汝所谓世间无真理之言为可恃,而世间已有真理矣,岂不与汝说世间无真理之言相悖逆乎?若不合理,则汝说世间无真理之言为不足恃,而世间固非不有真理也。观汝所说,进退维谷,故不如弃其空执之为愈焉。
  戊三 空有执之罪过比较
  世尊依彼密意说言:‘宁如一类起我见者,不如一类恶取空者’。何以故?起我见者唯于所知境界迷惑,不谤一切所知境界,不由此因堕诸恶趣;于他求法求苦解脱不为虚诳不作稽留,于法于谛亦能建立,于诸学处不生慢缓。恶取空者,亦于所知境界迷惑,亦谤一切所知境界,由此因故堕诸恶趣;于他求法求苦解脱能为虚诳亦作稽留,于法于谛不能建立,于诸学处极生慢缓。如是损减实有事者,于佛所说法毗柰耶甚为失坏。
  上二种人,一为执有,一为执空,较量其罪,究为谁重?佛陀意指空执之罪尤重,故曾密意而说:‘宁起我见,勿起空见’。以空执罪重,有执较轻也。然佛经中有处谓执无过轻,而执有过重者,盖无顺乎真理,而有则违乎法性之故也。而此处就其感果方面言,故与余处不相冲突。兹将其罪,比较言之:一、起我见者,仅不明了事物之真相,而不毁谤因果拨一切无成大邪见,故无空见者之种种过失。二、空见对于依他、圆成,起损减执,谤无涅槃等法,因此堕于恶趣;我见既不拨无,亦不招此恶报。三、恶取空者必堕于三途,而我见者则不如是。或由他缘助其感果,非我见也。四、我见之人,未敢妄言拨无因果,阻人求修佛法;而空见者则不然也。五、我见对于有情求脱苦缚,亦不稽留而止停之,使其不能前进;而空见者,谓无圣道可期,唐捐功德,故阻塞其行也。六、空见于四谛等法,必一笔勾消;我见者不妨建立之,故亦勤修定慧,不若空见之弃除一切法门也。总之、我见只于所知境上迷惑为我,空见全备上列六失,而佛陀之至教亦为其失尽矣!
  戊四 缘起空理有善恶别
  云何名为恶取空者?谓有沙门或婆罗门,由彼故空亦不信受,于此而空亦不信受,如是名为恶取空者。何以故?由彼故空彼实是无,于此而空此实是有,由此道理可说为空。若说一切都无所有,何处、何者、何故名空?亦不应言由此于此即说为空,是故名为恶取空者。
  须知于空性有善取、恶取之别。所谓恶取空者,或沙门──不独为佛徒,出家于异道而修梵行者,亦曰沙门;或婆罗门──曾受教育之有知识份子,于佛说之空,由彼名言遍计本空故空,而不信受,或于佛说之离言依他为似有,而无遍计故空,亦不信受,此为大邪见者。何以故?于妄心上安立名言,谓为实我实法,观彼本空固合于理;至于除遣妄想,显现依他、圆成本来似有、真有之相,则不可谓为空也。换言之,佛所谓空者,本有之法并不空去,不过空去本空之遍计执而已。若说一切皆空,则违三量,亦背佛言。彼谓依他、圆成上无遍计故空,遍计本来为空故空,非谓一切全无也。
  云何复名善取空者?谓由于此彼无所有,即由彼故正观为空;复由于此余实是有,即由余故如实知有,如是名为悟入空性如实无倒。谓于如前所说一切色等想事,所说色等假说性法都无所有,是故于此色等想事,由彼色等假说性法说之为空。于此一切色等想事何者为余?谓即色等假说所依。如是二种皆如实知,谓于此中实有唯事,于唯事中亦有唯假,不于实无起增益执,不于实有起损减执,不增不减、不取不舍,如实了知如实真如离言自性,如是名为善取空者,于空法性能以正慧妙善通达。如是随顺证成道理,应知诸法离言自性。
  所谓善取空者,谓于依他、圆成本有之法认识清楚,了知无遍计于其上,故为空也。即知除遍计外,余依他、圆成不空也,此为善取空理。不特此也,并知遍计中有依、圆为其所依故,而在依、圆上亦得随遍计安立假名,即在事中亦有遍计也。如此不增不减、不妄取、不错觉,如实而知离言自性,并以善巧方法而修证之,此则乃为善取空理也。
  丙二 引证
  丁一 转有经证
  复由至教应知诸法离言自性,如佛世尊转有经中,为显此义而说颂曰:‘以彼彼诸名,诠彼彼诸法,此中无有彼,是诸法法性’。云何此颂显如是义?谓于色等想法建立色等法名,即以如是色等法名诠表,随说色等想法,或说为色、或说为受、或说为想,广说乃至说为涅槃。于此一切色等想法,色等自性都无所有,亦无有余色等性法;而于其中色等想法离言义性真实是有,当知即是胜义自性,亦是法性。
  关于离言自性,此上已就理言之矣。然犹惮人不能深信,故复以圣言量证之。转有经曰:‘以彼彼诸名,诠彼彼诸法,此中无有彼,是诸法法性’。一释此经之义,即可知矣。以彼彼诸名者,谓于色等诸法上而想像之,立出色等诸法之各别名称也。诠彼彼诸法者,即以所立之各别名称,安立于色等之上,谓其为色、为受等也。此中无有彼者,谓色等法上所立之假名中,实无色等诸法自性也。是诸法法性者,谓由心中所想像之色等假名中虽无其自性,而亦实有其离言自性,所谓诸法本来面目之依他、圆成性也。此即诸法法性,而为胜智所得缘焉!
  丁二 义品证
  又佛世尊义品中说:‘世间诸世俗,牟尼皆不着,无著孰能取?见闻而不爱’。云何此颂显如是义?谓于世间色等想事所有色等种种假说,名诸世俗。如彼假说于此想事有其自性,如是世俗牟尼不着。何以故?以无增益、损减见故,无有现前颠倒见故,由此道理名为不着。如是无著,谁复能取?由无见故,于事不取增益、损减。于所知境能正观察故名为见,听闻所知境界言说故名为闻。依此见闻贪爱不生,亦不增长,唯于彼缘毕竟断灭,安住上舍,故名不爱。
  义品亦为佛说,有谓为大乘阿毗达磨经中之一品,有谓为转有经中之一品,然此二说皆无可稽。盖以此二部经典,均未流行于中国也。其中有‘世间诸世俗,牟尼皆不着,无著孰能取,见闻而不爱’之一颂,亦显离言之旨。世间诸世俗者,谓世人于色等法上,随心妄想安立种种名称,而谓此假名中实有法性,此即俗人之见解也。牟尼皆不著者,谓佛陀已去增减执之颠倒,不颠倒故不着世俗之见解,而特阐如来之真风也。无著孰能取者,乃为试问:佛陀不着之境界,从何而得了知也?见而不爱者,谓佛之境界,或由于诸法能起正观察之正见,或由于能听受他人所说之正理;由有此正见正闻,故能了知离言法性,而不爱世俗之心境也。
  丁三 散地证
  又佛世尊为彼散他迦多衍那作如是说:‘散他比丘!不依于地而修静虑,不依于水、不依于火、不依于风、不依空处、不依识处、不依无所有处、不依非想非非想处、不依此世他世、不依日月光轮、不依见闻觉知、不依所求所得、不依意随寻伺、不依一切而修静虑。云何修习静虑?比丘不依于地而修静虑,广说乃至不依一切而修静虑。散他比丘!或有于地除遣地想,或有于水除遣水想,广说乃至或于一切除一切想。如是修习静虑比丘,不依于地而修静虑,广说乃至不依一切而修静虑。如是修习静虑比丘,为因陀罗、为伊舍那、为诸世主并诸天众遥为作礼而赞颂曰:“敬礼吉祥士!敬礼士中尊!我今不知汝,依何修静虑”’。云何此经显如是义?谓于一切地等想事──诸地等名施设假立名地等想,即此诸想于彼所有色等想事或起增益、或起损减。若于彼事起能增益有体自性执名增益想,起能损减唯事胜义执名损减想,彼于此想能正除遣──能断能舍故名除遣。如是等类无量圣言,名为至教。由此如来最胜至教,应知诸法离言自性。
  考迦多衍那一名,印度人往往用之;兹以散他(有本作散地)二字别之,以表明非为其余之迦多衍那,而为佛之弟子,名散他迦多衍那也。佛尝谓散他曰:散他比丘!当知修最上乘禅者,不同诸余修梵行者,依于地、水、火、风之四大;亦不依于空无边处,乃至非想非非想处之四空;亦不依于所希求者,所得到者,及意识所寻求伺察之事而修静虑。然则究以何法而修静虑欤?佛说:散他比丘!谓于四大、四空等一切实有唯事中,除遣地、水、火、风乃至一切之假名想而修静虑。倘其能如此修行者,则大梵天等必来其前而赞之曰:‘敬礼吉祥士,敬礼士中尊,我今不知汝,依何修静虑’。意谓所皈敬之静虑师,竟不知其修何静虑也!
  在此文中,可以测度天帝释等之如何心理。其所以来此修静虑者前而皈投者,盖通常习禅,则必专注一境,而不舍除地等之想像;今此修定者,虽亦不离地等,但其心光孤迥,寸丝不挂,更无地等假说之分别想。所以有他心通之天众,皆茫然不知其所以,而来其前特别请问之也!
  云何得知佛为散他所言,即是阐发此离言自性之理欤?请申述之:此习定者,于心中构造之假想,及假想于地等上假立之名言,一概不留,亦不许离心而有诸法之独立存在,此即除去增益执也。而于遍计执外之依他、圆成,亦不拨之为无,此即除去损减执也。离此二种计执,本其自在性之纯粹事实而照了之,毫不加以推计,故能得契万法真相,而为诸天礼敬也。
  以上所引典籍,皆为至教量;然阐此离言自性之至教,不胜枚举。即在此中,亦可窥见一斑。倘于此等平等心中流出之至教而深察之,安得不信依他、圆成之胜义为离言邪?
  丙三 佛起言说意
  问:若如是者,何因缘故于一切法离言自性而起言说?答:若不起言说,则不能为他说一切法离言自性,他亦不能闻如是义;若无有闻,则不能知此一切法离言自性。为欲令他闻知诸法离言自性,是故于此离言自性而起言说。
  诸法既然本为离言自性,而佛陀乃彻底觉悟之人,何故于诸法上复安立种种名称耶?其所说者,是否与诸法相称?如其相称,则诸法非是离言自性;如不相称,则其说法即无若何利益。答曰:伦记中谓佛说法,略有四种因缘:一、诸佛所证本不可说,乃是方便权说。二 、因为不起言说,则他不得而听闻。三、他不闻故,则不得而了知。四、欲令他知,故起言说。按此而观,佛陀说法,乃从悲心上不得已而说。因不起言说,则众生不知真理本为离言自性,故方便权巧而说,俾众生切实修证,或以比量推知此离言自性也。
  要知佛说无量法门,不过作众生超越苦海之舟航而已,登彼岸后不须再存留焉。又如医师开方,本为治病,疾既痊愈,何须药为?故大乘所建立之离言自性,亦在被遣之中;若不除遣;亦与法执无异!故经云:‘如来说法四十九年,未说一字’。意谓佛虽终日说法,而所说者皆此未尝说之离言性也。此所谓性相双彰、空有不二之中道欤!
  丙四 愚起八分别
  丁一 八分别生三事
  又诸愚夫,由于如是所显真如不了知故,从是因缘八分别转,能生三事,能起有情世间及器世间。
  大乘离言自性,非一般全愚之凡夫,及半愚之二乘所能了知──凡夫全昧我法,二乘只知人空不了法空,故有全愚半愚之称──以其不了知故,乃从八分别生三事。八分别者,识也。谓识与二障俱,迷于事理;由此薰成种子而能变成三事。所谓“所依缘事”,“见我慢事”,“贪瞋痴事”。然此非指名言为体,乃缘生诸法也。即通常所谓迷于实事真理,为境所转而妄想繁出,因而造成污浊世界者也。 云何名为八种分别?一者、自性分别,二者、差别分别,三者、总执分别,四者、我分别,五者、我所分别,六者、爱分别,七者、非爱分别,八者、彼俱相违分别。
  此处仅列出八种分别之名,其释在后,故亦不多述。
  云何如是八种分别能生三事?谓若自性分别、若差别分别、若总执分别,此三分别能生分别戏论所依、分别戏论所缘事。谓色等想事为依缘故,名想言说所摄、名想言说所显分别戏论,即于此事分别计度非一、众多品类差别。若我分别、若我所分别,此二分别能生一切余见根本及慢根本、萨迦耶见,及能生一切余慢根本所有我慢。若爱分别、若非爱分别、若彼俱相违分别,如其所应能生贪欲、瞋恚、愚痴。是名八种分别能生如是三事,谓分别戏论所依缘事,见、我慢事,贪、瞋、痴事。当知此中分别戏论所依缘事为所依止,生萨迦耶见及以我慢;萨迦耶见我慢为依,生贪、瞋、痴;由此三事,普能显现一切世间流转品法。
  文中乃阐八分别生三事之理,兹且立表明之:
  在此表中,可见八分别生三事之程序矣。论中谓分别戏论所依缘事为名想言说
  所显者,谓有漏识对于根、尘、识而起计度,而识亦为名字言语之所显示也。而此三法又有多种,如识有八,根、尘各六,故论中谓色等想事品类众多也。表中八分别为平立,而论中之结文上,则有其次第,如云:‘当知此中分别戏论所依缘事为所依止,生萨迦耶见及以我慢;萨迦耶见我慢为依生贪、瞋、痴,由此三事,普能显现一切世间流转品法’。虽则有情从无始来,心与法执相应,无先后生起之程序,但就行者之断惑上,必先去贪、瞋、无明;次断我执;再次断法执。故论中不妨假说由依缘事而我见、我慢,由我见、我慢而贪、瞋、痴也。萨迦耶见,译为身见,通于我见、我所见者也。在三事中之我见、我慢、及贪、瞋、痴、并非为事,然碻为与识相应之能缘作用,故假名为事也。
  云何名为自性分别?谓于一切色等想事,分别色等种种自性所有寻思,如是名为自性分别。云何名为差别分别?谓即于彼色等想事,谓此有色、谓此无色,谓此有见、谓此无见,谓此有对、谓此无对,谓此有漏、谓此无漏,谓此有为、谓此无为,谓此是善、谓此不善、谓此无记,谓此过去、谓此未来、谓此现在,由如是等无量品类差别道理,即于自性分别依处,分别种种彼差别义,如是名为差别分别。云何名为总执分别?谓即于彼色等想事,我及有情、命者、生者等假想施设所引分别,于众多法总执为因分别而转,于舍、军、林、饮、食、衣、乘等假想施设所引分别,如是名为总执分别。云何名为我我所分别?谓若诸事有漏、有取,长时数习我我所执之所积聚,由宿串习彼邪执故,自见处事为缘所生虚妄分别,如是名为我我所分别。云何名为爱分别?谓缘净妙可意事境所生分别。云何名为非爱分别?谓缘不净妙不可意事境所生分别。云何名为彼俱相违分别?谓缘净妙不净妙、可意不可意俱离事境所生分别。八种分别,与无分别智相对待,此有则彼无,彼有则此无。以此为三界中有漏可断诸心心所;而彼为出世无缠无漏不可断之智慧也。八分别者:一、自性分别。如见一粉条,于意识上加以分别,为其安立一名;于其他法亦如此想像之而立其名,此为从诸法自性上加以分别也。二、差别分别。见此法上之条理,而与其他法上之条理互相比较其为同为异,如见一白色粉条,则知此白色乃通于瓷器;而黑墨上之黑色,则不通此白色粉条。此从彼此相互关系上所有差别加以分别也。三、总执分别。如于多数分子合成之一团体上,而执为实有一整个的东西。有情本由五蕴和合而成,屋舍本由各种材料而成,并无实有之个我与屋舍;然吾人通常计有一整个之我体与屋舍。此为于多数分子团集上而总执之之分别也。四、我分别,五、我所分别。此我我所分别,往往于诸蕴上长时生起有我我所之见。如意识薰习故于自见处事──五蕴而执为我,末那识于自见处事──第八见分而执为我;此皆以有有缠缚之相应心所拘泥之,故其于诸蕴上生起有我我所之分别也。六、爱分别。谓遭遇顺适优美怡情之环境,则引起欣赏不已之爱分别也。七、非爱分别。谓由缘虑不净妙不可喜之恶劣境遇,甚感困难,于是引起抑郁而不适意之分别也。八、俱相违分别。谓所缘之境非好非丑,适乎中庸,不能令人生强有力之心理,而任运缘虑也。
  此中所说略有二种:一者、分别自性,二者、分别所依、分别所缘事。如是二种,无始世来应知展转更互为因,谓过去世分别为因,能生现在分别所依及所缘事;现在分别所依缘事既得生已,复能为因生现在世由彼依缘所起分别。于今分别不了知故,复生当来所依缘事;彼当生故,决定当生依彼缘彼所起分别。
  此上八种分别,可归纳为二法。一、精神,能分别认识之心。二、物质,有情世间──根、及器世间──尘。然此二种,即是八分别中前三分别所生之事,此能该括余五分别;以余分别无别所依之根境,故前三为后五之本也。此三分别从无始来展转互为因果,谓由过去三种分别之现行,熏成五根五尘之种子;由此种子于赖耶中酝酿成熟,故于今世复起依缘之现行。倘于今世仍不了知事理,则由今世惑业,复生当来之器界根身。盖众生生前既造业行,迷执根尘,故当来世定招感应生之界趣,以偿前因焉。总之、由迷故生死不停,长劫于苦海流转也!
  丁二 修寻思等了八分别
  戊一 修四寻思观
  云何了知如是分别?谓由四种寻思、四种如实智故。云何名为四种寻思?一者、名寻思,二者、事寻思,三者、自性假立寻思,四者、差别假立寻思。
  离言自性、诸法真理,亦非愚夫终不可知,然须有其方法始可了达。谓须先修四寻思观,煆炼成熟,渐能引生四如实智,实智生起则洞见之矣。论中先列四寻思之名,后随次释之。
  名寻思者,谓诸菩萨于名唯见名,是名名寻思。事寻思者,谓诸菩萨于事唯见事,是名事寻思。自性假立寻思者,谓诸菩萨于自性假立唯见自性假立,是名自性假立寻思。差别假立寻思者,谓诸菩萨于差别假立唯见差别假立,是名差别假立寻思。此诸菩萨于彼名事,或离相观、或合相观,依止名事合相观故,通达二种自性假立、差别假立。
  此中依名解释四寻思之义:一、名寻思。行者观察在名字言说中唯有名字言说,并无所依之事体诠在其中,纯然为假立之名言,故曰名寻思。二、事寻思。于依他缘生之纯粹事实上,唯见缘生诸法不相碍之本相,并无假立名言于中杂入,纯然为事物之自体,故曰事寻思。三、自性假立寻思。自性、为法之体;假立、为法上假立之义。行者于意识上推寻法之得名,皆由自心中想像而假立者,其实名中无事,事中无名也。故曰:‘名事互为客’。此为自性假立寻思。四、差别假立寻思。行者对于诸法上所有言语诠表之差别意义,如常、无常,漏、无漏等,皆能如实观察,知其亦是假立,故曰差别假立寻思。修此观者有二种观法:一、离相观,谓单观名言或事体也。二、合相观,谓双观名或事之自性与差别也。兹立二表明之──
  戊二 修四如实智
  云何名为四如实智?一者、名寻思所引如实智,二者、事寻思所引如实智,三者、自性假立寻思所引如实智,四者、差别假立寻思所引如实智。云何名寻思所引如实智?谓诸菩萨于名寻思唯有名已,即于此名如实了知:谓如是名为如是义于事假立,为令世间起想、起见、起言说故;若于一切色等想事不假建立色等名者,无有能于色等想事起色等想;若无有想,则无有能起增益执;若无有执,则无言说。若能如是如实了知,是名名寻思所引如实智。
  前已说明四寻思矣,今进而说明四如实智为如何。其名义、如论文所列,兹就其义而一释之。名寻思所引如实智者:盖久习名寻思观,而后自然引起如实了知 之智,照了名中唯名,毫无事在其中也。然则世间为何而于诸法上安立种种名称欤?盖世间众生从无始来,业识茫茫,终身大梦,不辨事理,错用思想,于是认绳为蛇,计杌为鬼;于本来离言之诸法上,随其妄想分别,谓为山、川、日、月、天、地、人、物等。由是一传十,十而百,百而千,而万,而兆,久久相沿成为习惯,通国皆知,此为人、彼为物等;于是世人于诸法上起想发言,可以彼此交换意见,传达思想。然终以妄为真,计假为实;此由无始来杂乱妄想有假说也。倘勤修佛法,对治烦恼,引发无漏,则一旦豁然贯通,照了事物真相本来离言,所有名言皆妄心之构成,此为名寻思所引如实智之境界也。
  此智在有漏加行位可得;而四如实智与四寻思虽可同在有漏位获得,但碻有程度之高下,立表明之──
  在见道以前,暖、顶、忍、世第一之四加行,犹为有漏;见道位则为无漏。四加行中暖、顶二位修四寻思,故唯有漏;而忍、世第一修四如实智,虽通有漏,而见道位登地以上亦修实智,故又通无漏也。
  云何事寻思所引如实智?谓诸菩萨于事寻思唯有事已,观见一切色等想事,性离言说,不可言说,若能如是如实了知,是名事寻思所引如实智。
  事寻思所引如实智者:行者于诸法上了知其为性离言说,即是事寻思所引如实智。然非指老成人寂静无言,默识存诸心中而言,须由现量亲证;或无分别智证得此离言自性,方为得矣。至四加行位上,不过相似证得此智而已。
  云何自性假立寻思所引如实智?谓诸菩萨于自性假立寻思唯有自性假立已,如实通达了知色等想事中所有自性假立非彼事自性,而似彼事自性显现;又能了知彼事自性犹如变化、影像、响应、光影、水月、焰火、梦幻相似显现而非彼体。若能如是如实了知最甚深义所行境界,是名自性假立寻思所引如实智。
  自性假立寻思所引如实智者:即诸菩萨了知诸法自性假立,了知诸法从众缘生,有因缘荟萃则生,若因缘分散则灭,故近于幻有,不同凡情之执实也。至其对于色等想事中,了知假立言说非事自性,但于言说中又不无有其相似自性之显现。犹如绘画一幅佛像,虽图画本非佛之自体,但图画中又不无庄严端正之佛像,所谓非有非非有者是也。总之、通达依他如幻而不执实,即自性假立寻思所引如实智之实现耳。
  云何差别假立寻思所引如实智?谓诸菩萨于差别假立寻思唯有差别假立已,如实通达了知色等想事中差别假立不二之义,谓彼诸事非有性非无性,可言说性不成实故非有性,离言说性实成立故非无性。如是由胜义谛故非有色,于中无有诸色法故;由世俗谛故非无色,于中说有诸色法故。如有性无性、有色无色,如是有见无见等差别假立门,由如是道理一切皆应了知。若能如是如实了知差别假立不二之义,是名差别假立寻思所引如实智。
  差别假立寻思所引如实智者,伦记中景师意云:譬如一色,具足非有非无不二之性,遍计执色非有,依他起色非无:遍计是言说之增加、故非有;依他是戏论之相离、故非无。就二谛言之:遍计所执,在胜义谛中非有故;依他起性,在世俗谛中非无故。在四胜义中,亦作是说。在一法之差别意义亦不二:如依他眼识有缘虑用、故不无;遍计眼识无缘虑用、故不有。有见、无见等,亦复如是。故所有其他一切差别之意义,莫不有其不二之性也。
  兹再按文而一释之:差别、是相对待之义,如有无、是非、动静、一异、断常等皆是。若真智现前,乃洞察意识上所假立之差别意义皆具不二之性,非有非无,不落有无、断常二边,而为非有非无亦有亦无之妙境也。何以故?于诸法上、安立言说,不实存在,故名为无;于诸法上不增不减,离言绝思,故名为有。质言之,正智亲证真如,无有色等可言,故假名为无;俗人智缘事相,安立名言,故假名为有。有见无见等门,亦复如是。若知此种非有非无、亦有亦无之道理,即是差别假立寻思所引如实智之发现也。
  丁三 愚不了八分别堕流转
  愚夫于此四如实智有所阙故,不现前故,便有八种邪分别转,能生三事,能起一切有情世间及器世间。谓由如是邪分别故起诸杂染,起杂染故流转生死,于生死中常流转故,恒有无量随逐生死种种生老病死等苦流转不息。
  诸愚夫从无始来,由业蔽心,真智不彰,不明事相,故生八种邪分别,久成习性种子。此种生起,则感来世之果报。详言之,由八种邪分别上生起我法二执,终日追逐为我主义,起贪、瞋、痴,作不善业,由是于生死中流转受生,而有各种苦痛之所随逐也!
  丁四 圣了八分别证大果
  戊一 证断果
  菩萨依此四如实智,能正了知八种分别。于现法中正了知故,令当来世戏论所摄所依缘事不复生起;不生起故,于当来世从彼依缘所起分别亦不复生。如是分别及依缘事二俱灭故,当知一切戏论皆灭,菩萨如是戏论灭故,能证大乘大般涅槃。
  诸菩萨者能正了知八种分别故无戏论,不复起虚妄分别;不起妄分别故,不复熏成当来世之器界与根身之种子;不熏种故,当来依缘亦不得生;依缘不生故,从依缘起之虚妄分别亦不得生。此在四加行之世第一位上有此相似无漏智之生起,以其将登初地,故能灭去三界有漏之心心所法。知其戏论无复执着,故能伏除藏识中之染污种子,而引生净无漏识;净识现故,得二种圣果,此中即明其断果也。
  戊二 得自在果
  于现法中胜真实义所行处智极清净故,普能获得一切自在:谓诸菩萨于种种化获得能化神通自在,于种种变获得能变神通自在,普于一切所知境智皆得自在,若欲久住随其所乐自在能住,若欲终殁不待害缘自在能殁。由诸菩萨得如是等无量自在,于诸有情最胜无上。
  烦恼断故,无漏真智发现,智现前故则获得自在──自在者,谓此真智非向他人求得而为本有之无漏种子发生现行也。然此真智,初地分证菩提涅槃;八地所证似与佛等;究竟证得,则为佛果。其所得之自在,约分三种:一、于变化中获得自在,即是随心变化皆得成就。然变化义虽相近,不无小异:于无中化有为化,于有上而改其原有之形色数量与体质等为变,此为六通中之神境通也。二、智光炯炯,于境自在,即六通中之余五通也。三、于寿命住舍获得自在,谓其寿命,能听其意欲之住舍,若欲舍命并不必用刀杖等之害具,自由能弃舍之。此三自在获得,故于众生中为最殊胜焉!
  菩萨如是普于一切得自在故,获得五种最上胜利:一者、获得心极寂静,由住最静故,不由烦恼寂静故。二者、能如一切明处无所挂碍,清净鲜白妙智见转。三者、为利诸有情故,流转生死无有厌倦。四者、善入一切如来密意言义。五者、所得大乘胜解不可引夺,不从他缘。当知如是五种胜利,有五种业:一者、菩萨成就最胜现法乐住,能灭一切为趣菩提精勤加行所生身心种种劳倦,当知是名心极寂静胜利之业。二者、菩萨普能成熟一切佛法,当知是名于诸明处无碍清白微妙智见胜利之业。三者、菩萨普能成熟一切有情,当知是名流转生死无有厌倦胜利之业。四者、菩萨能正除遣所化有情随所生起一切疑惑,护持如来妙正法眼令得久住,于能隐没如来圣教像似正法,能知能显能正除灭,当知是名善入如来密意言义胜利之业。五者、菩萨能摧一切外道异论,精进坚牢正愿无动,当知是名大乘胜解不可引夺,不从他缘胜利之业。因得如上自在故,即能同时获得胜利:一、心得寂静,然非由断去烦恼而获此身心粗重之禅定;但由真智性住寂静,故与二乘枯木死灰之定,相去遥远也。二、智转明处,于世间一切学说,如五明等,皆能精通熟习得其深微之处,以此而上求下化也。三、了知生佛平等,乃发充足之悲心,而于极苦之五浊恶世,生死死生不停其救世工作;亦不于苦难中生厌倦退屈之心也。四、悉能了知如来甚深妙法秘密意趣,能断众生种种疑网。五、习大乘法,得大胜解,故任随何人及其他因缘,皆不能退其初心与誓愿,终必以佛法而进行也。此五种胜利,有五种殊胜业用:一、成就殊胜定力,止息劳倦,便于勤修菩提也。二、五明熟习,则智慧殊胜,便于求佛果也。三、大悲心切,便于利众生也。四、深知佛法,即能除遣众生疑网,使正法得久住世;于相似佛法之魔说能殄灭之,此即显正之意也。五、于外道之诐辞邪说,竭力摧除,自发誓愿坚固、不为倾动,而抱着一贯之精神,此即破魔之义也。学大乘者,于佛法得胜解,则不为他人夺其志趣,故不顺从不符佛法之他缘,而唯行佛法之胜利事业也。
  如是菩萨,所有一切菩萨所作,皆为如是五胜利业之所摄受。云何一切菩萨所作?谓自安乐而无杂染,普能成熟一切佛法,普能成熟一切有情,护持如来无上正法,摧伏他论精进勇猛正愿无动。
  菩萨工作不可胜数,但可统摄于此五业之中。若归纳其工作,亦可分为五种:一、定力,令自心安隐,无染瑕疵。二、慧力,于事于理,悉明了究竟。三、悲力,救度众生一切苦厄,令得安隐。四、护持如来正教,摧灭邪论。五、愿力,于外境不为转移,而具足大愿。此为菩萨工作之大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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