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桦 图|张亮
找谢一源访谈，不易。就冲着“素餐馆策划王”这一名头，此番非得采上他不可。而从约见到访谈，大约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不是他要“摆谱”，而是太忙。腊八那天，我等终于敲响了他家的门。这是他结束在天津的国学公益演讲回到北京的第二天。进到屋内，谢一源二话不说，先给一行人端上了热腾腾的腊八粥。那一天北京奇冷，一碗粥下肚，此前的些许拘谨荡然无存，访谈也就此开始。
我立下的一项志业
创意世界：久仰大名。现在谈论素食的文章很多，不少是从很正面的角度去谈，就素食论素食。 谢一源：其实不光现在，也不光是民间的声音。印度总理莫迪，家族吃素，他用150道素菜招待习主席，习主席也回赠定制的素食蛋糕。早年，周恩来总理还在人民大会堂设100桌豪华素宴，接待尼赫鲁访华团，请的是“全素刘”（全素斋的前身）的老板刘海泉先生主厨。
创意世界：我们发现素食经济方兴未艾，其中不乏创意之举。这次是想请您从素食经济的角度谈谈素食、谈谈素食文化。 谢一源：我的优势是素食餐厅的策划。目前策划55家了，我发愿要做700家。从2001年开始做了第一家，人家投资我来策划，非常成功，大家去了这家素菜馆后感觉非常好。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创意世界：发愿做700家，有什么特别的说道吗？ 谢一源：应该是至少700家。2003年“非典”以后的几年里，我已做了10家了。然后中新社的一位女记者就来采访我。他们发现北京多了许多素菜馆，就去采访素菜馆，素菜馆都说是我给策划的，就找到我了。写了篇通稿，叫《北京出了个素食王 谢一源》。
创意世界：那篇文章网络上有的。检索您的名字就能看到。 谢一源：其实记者给说大了，不管别人给不给钱，反正我是不遗余力地去做。甚至，别人家开业，我就把自己家里的所有墙上的挂画摘走，挂在人家新开业的店里烘托气氛。我把这当成了自己的一项志业。
我做策划的三个优势
创意世界：进到素餐馆，的确能感受到有种特别的氛围。为其策划，您认为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呢？ 谢一源：到现在，我共做了55家素餐馆的策划。我的优势就是选店，也叫环境学。因为我学中国文化，学易经，在北大清华总裁硕士班还教易经风水课。然后培训员工、还有文化营销，这是我的三个优势吧。一个是环境学与装修、店面设计，一个是员工文化培训，一个是营销策划，这也叫软文化。
创意世界：搞策划，这与您以前的工作应该是有关系的。从资料上看，您擅长摄影，还获过国内外大奖。 谢一源：以前我的确在美国广告公司工作过，做创意。“和路雪”冰激凌几个产品的名字，当时就是我给起的。最得意的是“梦龙”这个名字，还是梦中想起来的，迷迷糊糊随手记在身边的便签纸上，第二天呈给老板看。当时头儿不同意，他说龙不吉祥，西方国家是这样认为的。那我就说服他。因为我以前搞过多年摄影，在全国获过奖，在美国也得过奖，把眼睛给养出来了。我能知道怎么弄，花钱少还能出效果，让大家喜欢。
创意世界：员工培训可是大课题，大难题。 谢一源：上面说的都是硬件方面。软件方面就是员工培训，素餐馆整个氛围的营造。人吃饭是吃氛围的。我能让一个素菜馆从员工到环境、到整个氛围变得让人特喜欢，特舒心，这是我的特长。员工培训，主要是让员工诵经典。你知道，在农村新盖的房子，如果有人住，50年都住不坏；而人不住，5年就坏得不像样子了，这都是因为“人气儿”有无的原因。比如我们去图书馆、教堂、寺院、博物馆、美术馆这些场所，会感到很舒服、很自在，因为那里面有一种静气，这是因为人养的房子。让员工在店内诵读经典，房子中的“人气儿”就养起来了。
创意世界：您一直给别人做策划，您要是自己经营一家素餐馆会怎样？ 谢一源：我自己经营一家素菜馆，肯定经营得一塌糊涂。有句老话，叫“慈不带兵，义不掌财”，我该狠心的时候总是狠不下来，我更善于“经营”文化。
我对食素的理解
创意世界：您1997年就开始吃纯素，而您又被称作“素菜馆策划王”，我们很想知道您对食素的理解。 谢一源：别人劝你吃素你不会吃，但医生劝你吃素的时候你就会吃。人一般都疑心重，不撞南墙不回头。其实食素不光是吃，它是一种生活方式。它伴随的是一种素生活、素心。所谓素生活、素心，就是简单、俭朴、自得其乐、知足感恩。知足感恩，就是找好处，找别人的好处。选择吃素后，会认识很多吃素的人，那些人也会影响你，让你活得知足，让你活得认命，让你感恩。就是这样一种良性的循环。
创意世界：现在食素的人也分不同情况，有的是出于信仰，有的是出于健康，有的是出于环保。而您好像把素食与佛学联系在了一起，这是否与您的另一个事业或志业、倡导佛学有关？ 谢一源：以前不学佛也觉得挺好，但心里总有一丝不踏实。就是不管怎么活、怎么混，人总会死。人一死，一切都没了意义。换句话说，你付出的努力越多越觉得冤枉。人死以后会不会一了百了，还是死了以后没完没了，能不能证明它，满脑袋都是这些，这就是井底之蛙。以前我们是井底之蛙时，天就是一个蓝圈圈儿。结果跳到井沿儿上来一看，才真正地“哇，一望无际嘢 ”，蛙就是这么来的。（笑）在井下是虫字边，到井沿儿上来变成口字边了。视野决定世界，心灵是宇宙的开关，如果宇宙是一朵白云，我们的心就是万里蓝天；如果我们的心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那么父母给我们的肉身，就是海面上的水泡泡儿，众生就是海面上无穷无尽的水泡儿，所有的水泡儿都拥有这个大海，所以叫万众一心。
创意世界：这好像是个破局的问题。 谢一源：破局很简单，就是把时空打开。人往往就卡在时空点上。有一个北大学生毕业了，25岁。他去龙泉寺找到法师，问从25岁到55岁退休前的这30年，人生该如何规划。法师回答：“仅仅规划这30年你一定会短视的，一定会充满了挫折、烦恼和徘徊的”。学生问：“那我该如何规划？”法师答：“你应规划未来300年。你应该以300年的时空观来规划这30年，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30年的视野，就如同雌兔的视野。300年的视野，就如同雄鹰的视野，鹰的视野该有多么高远辽阔啊！
创意世界：听上去好像并不陌生，但又觉得挺有新意。 谢一源：我觉得人一生要想吉祥需要做到两点：第一，不吃怨气（不吃动物性食物）；第二，不生怨气（怨恨恼怒烦，五颗毒药丸，吃半颗就生病，吃一颗就玩儿完）。那就是吉祥的、延年益寿的、幸福的。我常说的一句话是，幸福的人生从嘴开始，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作人当学作葫芦，守口如瓶气量大，细腰乍背胆识多，福禄无边天下赞。
我为素餐馆的定位
创意世界：您为素餐馆做策划有没有一些标准和准则？ 谢一源：有的。实际上我有7条定位。
创意世界：您能具体谈谈吗？ 谢一源：第一，要有茶馆的氛围。因为茶馆的氛围优雅，古香古色的，茶被称为心灵的泉水，让人一进去就心安。第二，要有咖啡馆的情调。咖啡馆用光很讲究，我们把餐桌当作舞台，每盘菜当作演员，用灯光来强调效果。第三，要有鲜花店的清新，而不是塑料花的虚假。我们还教花道呢。
创意世界：在素餐馆教花道？ 谢一源：是的。花道特别有意思。一个花盆、一个剑山、三枝花，三枝花可以分别代表父亲、母亲和自己，丈夫、妻子和孩子，还能代表日月星、精气神、过去现在和未来，能传递很多信息。素菜馆里一般不放塑料花。哪怕很小的花，也是真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能让人嗅到自然的味道。
创意世界：那么第四个定位呢？ 谢一源：第四，要有图书馆的文化。素菜馆都放有书架，书籍分成三类，一类是结缘书，是可以随便取走的；一类是借阅书籍，需要还的；还有一类是可以售卖的。我觉得天底下最美的墙就是书墙，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会有个链接。比如我讲课的时候愿意焚一柱香。焚香，首先是提醒自己，要做一个有德行的人；其次，我要通过焚香，与听众做一个链接，鼻闻耳听，六根互用。读经典的时候也要焚香。有书有香的地方，叫书香门第。古人抚琴也要焚香，画画也要焚香，打坐要焚香，泡茶要焚香。所以我们经营素食餐厅，有的时候一天素菜能卖8千元，但我们卖书一天能卖到5千元。大家来我们这儿吃饭，吃得很高兴，顺手就把他们喜欢的书买走了。精神物质两丰收。所以我也特别鼓励素菜馆里卖提升人性灵的书籍。
创意世界：剩下的几个定位是什么？ 谢一源：第五，要有道场一样的清静。大家都喜欢到教堂、寺院，那种地方能让人心清静。在素菜馆，让员工在上晨课或下午上课的时候读经典，如《大学》《中庸》《论语》等。在读经典的房间，人呆着就舒服。人朗读经典以后，可以快速改变眼神、转化气质，这就叫“腹有诗书气自华”。第六，要有家庭般的温暖。素餐馆的员工店内吃素，耳濡目染，他们的性子都改观了，他们的眼神都变得温善了，就像家人一样，有种回归感。最后一个定位是要有心理诊所的安慰。
创意世界：最后一个定位挺特别。 谢一源：有个老板特别有意思，打着电话骂骂咧咧走进我们的素菜馆，进来以后受到里面气场的影响，一下子就不骂了，因为不好意思再骂了。然后坐下吃饭，接着又有一个电话打进来，然后他就打着电话出去骂，骂完以后进来又好了。几次反复之后，这个“土豪金”心里就嘀咕开了：你们这个店不一样啊，跟心理诊所似的，一进来就舒服，一出去就撒野，那我以后就到这儿来办公算了，这样可以少发脾气少骂人，能多活几年。我那时候就是个“三陪”，陪吃陪喝陪聊，跟我的顾客们打成一片，把肉食动物全给变成草食动物了，人家熊猫以前就是吃荤的，后来“改邪归正”吃素了，人家摇身一变成“国宝”了。我跟客人聊着聊着就聊起了我的佛学、我的国学、我的香道、我的茶道、我的针道。打了烊客人都不肯走，非要再聊“五毛钱”的。就这样结交了一大批“草食朋友”。
我要提醒我自己
创意世界：有几个疑问向您请教一下。为什么北上广吃素的人比较多？ 谢一源：北上广发展得比较好。二三线城市肉还没吃够呢。另外北上广与世界接轨，信息交流比较多。据说台湾那边有5千家素餐馆，光台北有1500家，台北因此而申请了“世界美食之都”。
创意世界：有报道说，您认为素菜仿荤是走进了死胡同，您现在还这么认为吗？ 谢一源：那是一种误解。我一直认为素菜仿荤是一个桥梁。
创意世界：为什么素餐馆经营方面总是显得很艰难？ 谢一源：还是定位的问题。确实有曲高和寡的，倒闭了。也有办得比较好的。这有个怎么看的问题。开张7天，就把素餐馆改回到荤菜馆了，这样的人也有。我家附近也有一家素餐馆，免费的，很好吃。工作人员都是义工，谁都可以去吃。
创意世界：那怎么维持啊？ 谢一源：这世界有个铁定的法则，叫天道好还，舍得舍得，越舍越得；舍不得舍不得，不舍不得。
创意世界：有个问题还是要问一下，就是吃素营养够不够。 谢一源：我们说神离不开精，叫精神；我们说彩也离不开精，叫精彩；我们说力也离不开精，叫精力。你看，精字怎么解，精就是米饭加青菜呗。有太多的伟人是吃全素的，有太多的奥运会金牌运动员是吃全素的。实际上，吃素不会缺少任何营养的，但也要合理搭配。
创意世界：最后一个问题，一直憋着呢。一进门就看见您墙上这幅字，“佛为什么头疼三天”，这几个字怎么解？ 谢一源：说的是，释迦摩尼成了佛，可是有一次，头连续疼了三天。弟子问佛，都成佛了，为什么还会头疼，而且疼了三天。佛说，是自己曾经有一世，是一个村子里的小孩。碰到大旱年时，他所在的村庄里的池塘干了，一条巨大的鱼被人们拖了上来，身为小孩的他虽然不吃鱼，但见到鱼眼睛一眨一眨的，很好玩儿，就用小棍子打了鱼头三下，所以即使现在成佛了，头还是会疼三天。我想用这几个字提醒自己，佛尚且如此，何况我呢，可不慎乎。
访谈结束了，还有一粥方相赠，这是代谢一源送给读者朋友的。据说此方是针对颈椎病的，做法很简单，就是把向日葵的颈部取下来熬粥喝。进门一碗粥，这又一粥方（粥者之意，饮此米汤，即可左右开弓也），如此“粥”而复始倒也圆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