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心而已,宁在身耶?!
觉澈
近闻喜讯,谓两岸三地,士庶趋禅之风颇盛,海内海外,静七处处。讯而称喜者,以都贵习坐之禅,而非曩昔所重之「口说禅」也。虽则当中多有 为营生计而至窘迫,欲求舒减者;古云:『先以欲钩牵,后令入佛智。』「欲钩入佛」犹可,何况诸仁者是为离「苦」而求断「集」之法耶?敢不许为大器乎!
虽然也,间中亦有个别行人,辄引中土禅宗故事中「怀让接引马祖: 坐禅岂能成佛?!」之公案为理据,欲免却盘腿习坐之苦。「根尘迥脱事非常,紧把绳头造一场;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释迦世尊旷刼精勤所成之道果,吾人欲何由可得?佛法岂容易哉!〝修心而已,宁在身耶!〞之语,行人大须仔细。君不记:「六入根身为正报,山河大地是所依」乎!身见不灭,业何由消?宿业未消,生死何了?身兮心兮,奚可儱侗!
寄语青壮行人: 此身难得,韶光易逝,宜慎所习,毋贻悔于朽老之年也。如何抉择?幸祈谛审慎思。关于该则公案,请陈数语如下:
1.考马祖道一禅师幼岁出家,受具于渝州,「学律习禅,皆能专之」〔注一〕,性倨傲,鲜肯接语于人,后住传法院,常日坐禅,殊非随便与人过从者也;若单凭舌灿之功,焉能使其谦融礼接,以至有所请益?定必怀让有特达之行仪,例如一坐数日,方能动之。清季虚云与戒尘二师之事,或亦相仿也: 只读《虚云和尚年谱》,无由得知戒尘踵迹万里追随虚老之缘由;若不读戒老之《关中寱语》,那晓原来二老曾于终南山比试定功,戒老为之折服!禅宗公案叙事,极从简略,读须具眼也。(有关虚云与戒尘二师之事,可参考本篇第五页)
2.怀让化道一之事,犹如画龙点睛:道一精勤禅修,如龙已画就,遇怀让点睛,便一飞冲天。要知: 芸芸僧俗之中,无论古今,总以不欲习坐者为多〔注二〕,以跏趺难坐故也〔注三〕。怀让所以独肯费事于道一者,以难坐而彼能坐,知器具已成,可盛大法矣!我辈幸勿沉缅于点睛时之妙趣,而贬废画龙所须之精工。
3.言“终日禅坐不能成佛”者,是以悉达多太子于跏趺坐上成等正觉为非耶?抑质疑其所成者非佛耶?怀让岂会有此意!此必对机之权语也。语若对机,是醍醐;苟不对机,成毒药矣!可轻率自饮耶?更莫说「举杯相劝」,以百丈「野狐」之诫犹在也。
4.退而言之,坐若不能成佛,然则不能坐、不敢坐、不愿坐如我辈就可成佛耶?能终日瞿然屼坐,且已现诸「相好」如道一,抑亦未竟其功,何况悠忽度日者乎!须知,行住坐卧四种身仪中,坐之威仪,非跏趺莫显,为佛子者,尤其出家众〔注四〕,可不猛省欤!倘能于跏趺坐上不执于坐,有如龙画就而点睛,与不能趺坐而说不拘乎坐卧者,大不相同。请莫忘: 释迦世尊成道前于菩提树下结跏趺坐,矢誓不成正觉不起此坐,终而一坐七日(或说四十九日),悉达多太子对趺坐如斯〝执着〞,又竟能于坐上证得佛果,岂非天下最大荒唐?〔注五〕至诚奉劝: 我辈学佛者,幸勿援引怀让、道一此则公案以贷己畏难之愆、解他怕痛之嘲?!
5.以笔者半世参叩僧俗所悉:苟能常坐跏趺者,鲜有言:〝坐与不坐,等也!〞,此必不能常坐者之言;苟常双趺而坐者,鲜有言:〝双趺与单趺,一也!〞,此必不能双趺常坐者之言。 呜呼!奈跏趺难坐何?! 『难行,行!难忍,忍!』之训诲,早抛云外矣!避苦趋甜,舍难就易,乃我之写照也。伏愿: 善坐与不善坐者,都能早登觉岸,同圆种智!
6.公案原文
◤《景德传灯录》卷五 慧能大师嗣 南岳让:
「(师于)唐先天二年始往衡岳,居般若寺。开元中,有沙门道一,住传法院,常日坐禅,师知是法器,往问曰:『大德坐禅,图作什么?』道一曰: 『图作佛。』师乃取一砖于彼庵前石上磨。道一曰:『磨砖作么?』师曰:『磨作镜。』道一曰:『磨砖岂得成镜耶?』师曰:『磨砖既不成镜,坐禅岂得成佛耶?……若执坐相,非达其理。』道一闻示诲,如饮醍醐。…侍奉十秋,日益玄奥。…」
◤《景德传灯录》卷六 南岳第一世 马祖:
「江西马祖道一禅师,汉州什邡人也,姓马氏,容貌奇异,牛行虎视,引舌过鼻,足下有二轮文。……贞元四年…跏趺入灭。…追谥大寂禅师。」
变文共赏
下面说唱一段新构「变文」,以飨看官诸君,一笑之余,望能解怀祖马祖千古之冤:
◆「怀让禅师于唐先天二年始往衡岳,居般若寺。开元中,有沙门道一,住传法院,常日最怕坐禅,上坐即脚痛,师知是法器,亲往度之。见而勉曰: 坐岂能成佛?! 道一喷茶应曰:『如是!如是!』遂引为知己,恨晚相逢。自此,行住卧无不是禅矣!…贞元四年…大床上直伸两脚而逝。…追谥太直禅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