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化的茶馆,求的是个人气,多喧闹吵杂。可接近大众,可以从中获得书上所无之识,是做小说的好去处。喝茶的人有贩夫走卒、坐贾行商、天涯逆旅、三教九流、众薮纷杂。各种习性的人,美妍丑俗,俱欢聚一堂。热闹非凡。茶是大碗茶,不论贵贱,一律平等对待,小二吆喝得勤快,就那紫铜大茶壶的块头,气派!但这种场合,总归是太闹腾了,这种茶,只能是个闹喝法,就像酒肆戏馆,没什么分别。
倘若想静些,还是找个僻静的小茶楼,最好是单间的,稍有装饰,比较雅净。独自喝也行,邀三两朋友一起喝更好。茶可以是平常的货色,只求个静心的环境。我喜欢一个人置斗室喝茶,自家的房子独辟一个小茶室,只能席地而坐,壁上挂一两片字画。一付小茶几,几只竹杯,一只烧水的电炉子。
窗外是一片蓊郁的松林,闲时,烧上一壶热水,泡上一杯茶,细细地品,回想一些与茶无关的事,茶的芳香在屋子里袅袅地散,听壶中水由半开时的作松涛鸣,初开的鱼眼泡响,铮铮纵纵,像金铁鸣,仿佛深秋田野上的风,忽细忽响,忽远忽近。不须沐浴更衣焚香净手,也不须闻奏雅乐,只须片刻的宁静,放逐自已的身心,超然于物外,饮下一杯清茶,荡涤去胸中块垒。
品茶,是为了修心,在无尘的净水中彻悟禅意。让我们不为表象迷惑,免去那些无谓的漂泊,及早抵达清静的彼岸。
禅是梵文音译,意译作“静虑”解。就禅而言,茶本身没有贵贱之分,而需要茶客做的仅有两点:一是心静,二是体悟。在烹茶品茗过程中,领悟茶之静,茶之逸,茶之真。吴越茶客徜徉于山水田园,释然于物我两忘的情境,可以说进入了茶禅悟境;天府百姓认定富在今世,乐在眼前,其安逸恬然也算得禅;陇东老农坦然淡泊,得度人时且度人,有隐忍慈悯的宽厚胸怀,也算茶之得味者。只不过他们生存境况不同、体味厚薄有差异罢了。
茶道中,不可不说佛道,茶亦不离佛道。在茶文化的成形、推广过程中,僧人这个群体功不可没。年代久远,大部分茶僧的生平已做传奇说,但其中亦有弥足珍贵的历史痕迹,让我们一一结识它们。禅茶一味,共参禅机、茶理。静为佛之首,空为佛之本,苦为佛之身,隐为佛之理,佛是茶的升华,茶是佛的禅心。佛与茶的共同诉求是心,是感悟,是顿想,是自我修行,是生命协调。
佛要清除人类心灵的杂尘,茶则是洗净上面的污垢,不留一丝细痕。茶是人、神、佛共同的饮品,是天堂、人间、地狱一致的灵魂净化精、身体洗礼水。
一茶一禅,两种文化,有同有别,非一非异。一物一心,两种法数,有相无相,不即不离。茶文化与禅文化同兴于唐,其使茶由饮而艺而道,融茶禅一味者,则始自唐代禅僧抚养、禅寺成长之茶圣陆羽。其所着《茶经》,开演一代茶艺新风。佛教禅寺多在高山丛林,得天独厚,云里雾里,极宜茶树生长。农禅并重为佛教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