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阳光照暖没有心跳的身体,唤醒流淌血液的生命。
大概百米开外就能听见清脆的敲打声,在满是绿色的这个小山谷里显得格外清晰。发出这声音的正是老雷,一个孤僻的石雕匠人。
老雷鲜有与人交往的机会。从小就在这偏僻的山谷生活,周围没有过邻居。偶有开着车,穿得光鲜亮丽来定购石雕的客人。老雷也曾无数次幻想成为他们之中的某人,过着那样的生活。直到从父亲手中接过这石雕的活儿,他不敢再想。
老雷最终还是成为了一个技法不俗的匠人。他手底下雕刻出来的东西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气。迎着阳光从远处望去,俨然就是活的。但,来买石雕的人还是很少。
终有一日,有一僧人来定购一尊坐佛石像,报酬丰厚。老雷虽未见过世面,但也知道石像是要被供到寺院里受人香火的。作为一个石雕匠人这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儿,至少他父亲就没能遇上。
老雷接下定单,决心用尽所能雕好石像。为此老雷特意出了次远门,去省城有名的大寺院看佛像。这是件大活儿,马虎不得。
回到家里,老雷选了最好的石料便开工。山谷里的敲击声从破晓至黄昏,显得格外繁忙。老雷从未雕刻地如此小心仔细。
但,石像并没雕刻得很顺利。在忙碌了四十几天后,本已接近完工,老雷却在雕刻石佛手指时不慎敲断了一根手指,功亏一篑。
纵然悔恨得要死,但老雷也无力回天。在山谷沉寂了两天之后,老雷整装旗鼓从头再来。而之前那尊佛像就被老雷遗弃在一旁。对于老雷来说那等同于一个耻辱。
石像最终还是完成了,是老雷有生以来最完美的一件作品。被请走的那天是老雷记忆中小山谷人最多的一次,僧人、信徒几乎塞满了绿色以外的空隙。念佛声在整个山谷回荡。而老雷俨然成为了一个大人物,因为这完美的佛像正是出自他的手。佛像最终在众人的簇拥下被供到寺院接受众生香火。
断了手指的那尊石佛依然安静,盘坐在角落里。
老雷的生活有了不小的改变,前来购买石雕的人多了。但老雷觉得自己也算是一个有了名气的匠人了,所以价格通常会要的很高。做成了几笔生意之后,老雷便不轻易接活儿了。山谷里安静得有些让人不习惯。
不久,一场大雨侵袭整个了城市,幸而未成灾祸。山谷缺未能幸免,大雨引发泥石流。老雷的房子塌了一半,老雷更不幸地被倒塌下来的房梁砸伤了腿。寺院在雨后香火更盛,人们相信是佛菩萨保佑平安。
老雷躺在床上,窗外的山仿佛被削掉了一半,露出红泥的颜色。屋外一片狼藉,之前雕刻的石像都被移了位置,或被埋在泥里,半露出身子,或倒在废墟中,上下颠倒。唯独,断指的石佛没了踪影。老雷纳闷:石佛还能飞了不成?难不成眼见着泥石流就溜了?原来也是个见死不救的主儿啊。老雷心中一阵懊恼,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忍着痛拄着拐起来找石佛。
屋外视野可及的范围内都没有石佛的踪影。老雷暗暗不悦,残疾的石佛就是没用。
老雷准备放弃,回床上躺着。忽然发现已经坍塌的房子和保存下来的房子连接处有一个石雕,只路出发髻。对,那不就是断指石佛嘛!老雷挪身过去,想看个究竟。石佛就在破碎的瓦砾中,仍是之前的表情。一根粗木梁子砸在石佛的身上。不对,那根木梁子另一头支撑着的正是未塌的墙。如果不是石佛扛着这一头,剩下的半间房也得坍塌。
阳光穿破云层照暖山谷,从山谷外赶来帮助救灾的人忙碌着吆喝声此起彼伏。老雷额头上沁出一串汗珠,脸上却挂着难得的笑容。房子已经修复,淤泥也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房前的石雕被老雷摆放有序,围在石佛周围。阳光照得石雕泛着耀眼的金光,石佛仿佛在宣法,飞禽猛兽仿佛在聆听。地上的水汽升起来散开在空气中,视线变得模糊。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不在寺院,不在西天,不在过去,不在未来;不是泥塑,不是金身,不是法师,不是众生。破尽虚妄,才见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