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习看话头琐记
2008年4月

习禅之始：2008年1月初，看到耕云先生推荐的六祖《金刚经口诀》后，进而研学《坛经》。在阅读《坛经》时，偶有头皮麻涨的感觉，不知是前世修习过还是佛菩萨在加持。在学习贾题韬居士主讲的《坛经讲座》时，对禅宗生起浓厚的兴趣。随后，无意间看到明尧、明杰先生校注的《大慧宗杲禅师书信集》，开始选择看话禅这一绝妙法门进行修习，并对看话禅产生很大信心。新年过后，2月13日我开始把所有不需要思考的时间全部投入到看话头当中。这是我把生命身心投入到佛法实验中最为彻底和最为有效的一段时光。
习禅之师：自从看了《大慧宗杲禅师书信集》后，我在心里头一直把大慧祖师当作自己私淑的恩师。不仅如此，我还把有关参话禅的来龙去脉、理论方法和注意事项整理成《看话头头绪》；还把唐宋以来因参话头而开悟的高僧大德编辑成《古德参究话头的悟道因缘》；还把祖师有关看话禅的论述汇集成《私淑古德话头策进》的小册子。有了这些标月之指，加上《禅关策进》、《博山无异参禅警语》、《大慧禅师语录》、《高峰禅师语录》、《中峰禅师语录》、《天如惟则普说书信》、《梦游集》和近代虚云、来果、密参、月溪禅师的开示录，可保习禅之行不致于走上岐途。看了古德语录，常常惊悚：某甲几为当代法师所误，堕入知解罗网和相似禅道，几时得脱生死？真真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祖师婆心恩德于万一。

习禅之路：
1.    刚习禅那几天，虽然一下子就按大慧的指示，看狗子无佛性话，而且比较适应，特别是在日用应缘时一个“无”字十分容易提起。但是由于过去知见的影响，难以生起疑情，加上希望禅净并修“双保险”，于是改参“念佛是谁”，试了两天发现不契机而放弃。后来，又穿插“万法归一、一归何处”、“反复看渠渠是谁”的话头进行尝试。直到一周后的2月20日上午，在黑龙江宾馆结帐时看到大堂坐着两个人，突然从胸中迸出一个“无”字来，感觉力量澎湃、势不可挡，自此专参狗子无佛性话。
2.    习禅第七天晚上，看到钱伊庵居士书上写的“无即佛”三个字后，顿生疑情，盘旋半个多小时。那种感觉真好。真疑若能生起，简直省力极了，不必举话头而话头挥之不去。所谓省力处即是得力处。当然，这片小疑情毕竟力弱，终归无常。
3.    看话头之初一个月内，心里静下来时，常常感觉眼前景物建筑扭曲变形、不断摇晃，身子下沉，可能是粗妄开始减少而导致的色蕴变化；有时静坐时，会看到白色墙壁当中有一片绿色区域，绿色区域中又放射出一片白色区域来，如此反复多次。后来，随着话头比较稳定和更多地运用意根，这种状况就不明显了。但是凝视空中，隐约似有一种流动莹沏之物；俯瞰景象时，感觉眼前万物如同水纹上的倒影，虚妄缥缈。在心静妄稀的时候，眼前会一片模糊，仿佛在云里雾里，耳内嗡嗡杭杭犹如虫鸣，就像飞机降落前夕一般，又似乎自己与外界屏蔽开来。其实，习禅人在感觉这些不中用的境况时，本身就是一种妄念，应把注意力集中到话头这唯一需要关注的对象上来。但是作为初学者在所难免，只是不能有任何的执着，要坚决做到“佛来佛斩，魔来魔斩”。
4.    习禅第一个月内，基本还是清醒与睡眠各自为政，打成两截，清醒时提得起话头，睡眠后就随业识飘荡，不知所终了，以致第二天醒来后，妄念多于正念。个把月后，经过持久地浸染渗透，渐渐地，梦里开始出现与话头有关的情景，而且时不时能够提起话头生疑。白天与黑夜的界限正在不断打通。
5.    习禅月余，微微地出现不参自参、不疑自疑的境界，除了需要认真思考的事情外，话头开始与行住坐卧相依相偎，开始紧跟着妄念，有时还会走在妄念前面。但是如果遇到逆境，妄念的冲击力度仍然十分强大。尽管妄念占不到上风，但是频频袭扰，也不得清净。
6.    参话禅时，偶尔会出现急于求成的躁动、杂事纷乱的烦闷和疑情难起的沮丧等不良心态。这些状况需要自己不断地调整和解决。最好的一个方法，就是在心情烦恼时或者妄念纷飞时阅读古大德的开示语录，以获得前途的引导和信心的加持。我感觉，心平气和、绵绵密密的参究作风，效果更加理想。
7.    一天当中，我感觉最为得力的是午餐前和午休后直到晚睡前这段时间，大概是工夫持续时间较长和从阅读中汲取力量的缘故。清晨时和困乏时是最不得力的时候。一者晚上睡觉时间断太久；一者精力不济难以举觉。
8.    习禅之初，为了生起疑情，可谓作尽伎俩。什么无即佛、无即无位真人、无即心即佛即什么、无一物是个什么物、无的本来面目、无的道理、无的奥妙、无的玄机、无的现量、无的境界、无的秘密…其实没有必要，只要道心恳切，日月浸久，自然不疑而疑。而且也不正确，因为动用了意识分别心。所谓千疑万疑，只是一疑，即疑我们不生不灭的本来面目。因此，只需单刀直入，塞断意根，离开心意识，离开二元对立，直下逼问：“是个什么道理？”更无二念，久之自成疑团。所谓才举才疑。刚看时，是举；想看个究竟时，是疑。因此，一个看字，寂照同时，举觉并行，行在话头。
9、3月14日晚上陪小孩看《尼斯湖水怪》，感觉自己的未来将像那只孤独、备受伤害的水怪那样。但是纵然没有一人能够理解自己，假使这个色壳粉身碎骨，也不能败坏我这颗慕道的金刚心。
    10、3月2０日下午，正在边参究边打妄想时，突然一阵电话铃声把念头震荡了一下，立时有种轻安的朦胧感，而且什么妄想也没有，只有绵绵的参情。可惜上班时间已到，只得就此打住。
    11、3月21日白天都在忙活，晚上还有应酬。这是参话头以来第一次在外应酬喝酒。但是检点话头，所幸未失，而且参情愈盛。可见，只要脚踏实地肯用功，皇天不负有心人。
   12、初习看话禅，经常思惟作意，虽属妄念，但能激发粗疑，奋起志气。3月27日午餐时，突然想到：天是棺材盖，地是棺材板，无论闯哪里，总在棺材底。我那话头，便是生死棺材底下的一个小洞。我那金刚眼，便是鼠口里的一双利牙。参话头犹如鼠咬棺材，只在一处，日久岁深，洞破出棺，便得自在。这样一想，顿时精神一振，出离生死心切，话头方向力道俱强。忽又一想：话头即是回家的指归，久远故乡隐藏在话头中，他日一眼烁破话头，便能归家稳坐了。同样的，妄念源头这只鼠这个贼，也只在话头当中，一旦被猫踩着，被警觑捕，无边云雾立马消散，还他玉宇澄清。总之，啃啮和觑捕是我形容“参”字的最好形容词。
    13、这一个半月以来，天天有杂事，日日家小缠，无一日可以完全安稳用工。偶有得力时候，常被打岔，因此感觉进步缓缓。只怨自己福德不足，业障深重。尽管如此，我也不会气馁，紧记杲师叮嘱，定在滚滚红尘中讨个出路。日后若有机会，能闭关一天是一天。
   14、3月28日下午，尝试改参“如何是我的本来面目”。理由有三：一者过去知解过多，尽管不断作意思惟，还是影响“无”字疑情；二者推穷自家本性，或许更加亲切些；三者在当今时代，无论祖师禅还是生活禅，都应劝人好好参究“父母未生前我是谁”。改参后，我度过了一个既幸福又痛苦的夜晚。幸福的是，整夜参情绵绵，无论是哪个话头投进去，都能生起疑情；痛苦的是，毕竟“无”字已看了一个半月，两个话头此起彼伏，取舍之间有些头痛。到了第二天，话头已基本成功切换，效果还行。
    15、在那个话头轮岗、苦乐参半的夜晚，还给了我一个意外的收获：在参情绵绵的时候，任一话头投注其中，都能推究，根本用不着任何伎俩。因此，在参“无”字时只疑“是个甚么道理”，在参“如何是本来面目”时则单刀直入、直下逼问，更懒得作些伎俩，倒也省力省心思。
    16、早些时候，在穿衣洗浴、吃饭喝茶、走路游目时，能够提起话头，感到十分高兴。现在发现已经得力多了。妄想也好，正念也好，无非是个习惯。念头唯有一个。不是你登台，就是我下场。端看谁混得更熟罢了。但是最大的问题是站不长，间隔缝隙太多，粘头缀尾才勉勉强强压倒对方。
    17、3月29日晚，陪小孩到鼓浪屿音乐厅观看歌舞演出。我力提话头，即使正眼看时也把视焦调近点，这样整场晚会下来，居然可以不受缭乱声色的干扰。尘自生灭，自性不动。
   18、在修学过程中，常常分心关注宗门时事。个人以为，对于出家学禅或大心居士，应力劝看话头以明心见性；对于普通大众，则不妨传授安详禅或生活禅以养其心性。
19、在家居士缺乏完整的参禅时段，又无明眼知识的提携，我的参禅风格总体属于温和型的。只在偶尔时分，采用观照的方式自我逼拶，使风格变得猛烈些。比如“如何是本来面目”，不得无语，无语则前面的箭将射来，不得下语，下语则后面的刀将砍来，速道速道。
    20、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不仅梦可以预示未来，而且语言和色像也可以预示未来。我记得春节前，我试看“无”字话头，结果无意中总是用闽南话在举。春节过后，就自然全部恢复到普通话了。最近，想在清明节回老家，结果在举话头时老是不经意又变成闽南话了。还有，去年8月份想带小孩到普陀山游玩，结果在观呼吸时眼前常常出现烟波水景。事实上，这应是想蕴在蠢蠢欲动。
    21、古德常说，看话头时要如兀如痴。这点我在看话头一周后就表现出来了。当时到北京出差，竟然把人家的房卡也带回来了，还多买了航空保险。后来，有一天半夜在家洗头洗澡时，毛巾内衣没有带进去，出来摸索好一阵。冷天真够呛！
    22、清明回家，遇到不少多年未见的乡里故人和景物，引发藏识中许多生死根苗，生出不少妄想，翻出不少业识，打失不少工夫。
    23、习禅以来，常有将心待悟的急躁心理，所谓偷心不死。直至看到传圣法师在《参禅指归》中的开示后，这种猴急心态才明显休歇下来。传圣禅师说，早悟倒不重要，关键是要用话头荡涤情识习气，坚持下去功不唐捐。即使迟悟，但是一悟便容易彻底。
    24、习禅要具备三个前提，缺一便无以为继，参禅只能中途而废，可惜至极。一是要了解话头的无上绝妙作用，才能坚固参；二要道心恳切，把生死大事放在第一顺位，才能持久参；三要顺逆放得下，不论任何境界都不可忘失工夫，才能无间参。
    25、4月8日早晨，静坐三四十分钟，不昏沉，少散乱，话头比较得力。最近，睡眠老不踏实，中间似醒非醒好几次，迷闷地举着话头，过后便又转入妄想和情识梦乡里了。
    26、如何是我本来面目。本来面目即是真如本性、清净自性、天真佛性、宇宙源头、人生真相。如何是我本来面目，就是立志要寻回人人本有的般若智慧，隐藏在生命深处的真谛；就是要从迷梦中觉醒过来和解脱出来；就是发出呐喊，想要明自真心、见自本性、回归本家、超越生死、见性成佛的心声。可是离开本地太久远了，完全失忆了，这就生起疑情来了。本来面目，在话之头，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27、习禅近两月，进展不尽人意，愧对先志，埋没如此超绝法门。琐记无益，徒乱人意。昨阅中峰和尚语录，深有感触，琐记暂告一段落。中峰明本大师如是说：“何谓偷心。但离却个所参底话外。别见有个自己。是偷心。于所见之自己外。别见有人有我。是偷心。做得纯熟时知道纯熟。是偷心。做不纯熟时知道不纯熟。是偷心。面前见有昏沉散乱时。是偷心。不见有昏沉散乱。唯有个所参底话头与疑情交结不断时。是偷心。但是看话头处瞥生一念子。不问是凡是圣。是真是伪。总言之皆偷心也。忽有个伶俐人。向予说处总不相干。别资一路为道为理为见为闻。此又是偷心中之偷心。佛亦不可救药。”
                             二〇〇八年四月十日
  
     续补数则：
     4月18日下午开会时，虽然耳在听，但常感觉心如澄清碧空，即使妄想光临，也如虚空飘浮白云，一会儿云开雾散，云不可得，但蓝天却不生不灭，这时更能理解何者为妄心，何者为真心。但只是看到贼的影子，还捉不到贼，还要向碧空深处穷追不舍，究竟哪个是我本来面目？可见，参话禅不一定要寻求僻静处，有时浩浩红尘更加得力，何况红尘还常说正法呢。
    5月3日、7日两次到南普陀禅堂经行静坐。第二次用功猛烈，精神抖擞，不觉开静已到。
    5月初在静坐时，想起二祖三祖觅心觅罪了不可得时，突然感觉一切如梦如幻，无端执着妄想，实在没意思。
    5月18日，认识长清僧师父。又名南山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