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汉赋写作上可与司马相如并称为“扬马”的扬雄被陆羽列入了《茶经》人物。有关他在茶方面最主要的事迹,就是他编写了一本叫《方言》的书,书中有这样的记述:“蜀西南人谓荼曰蔎。”虽然只有短短的8个字,但是它的意义却是相当深远的。
不过,既然我们是要说《茶经》人物,还是把上面的这些放一放,先来说说扬雄其人吧。
扬雄和司马相如是同乡,并深深仰慕他,连作赋的文风也是从他那里摹仿来的,他说:“蜀有司马相如,作赋甚弘丽温雅,雄心壮之,每作赋,常拟之以为式。”
司马相如是潇洒的,官做得不爽就回家,因为他老婆的娘家有钱,物质基础比较雄厚,精神追求自然就会成为生活的主要方面。而扬雄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虽然在官场上始终不得意,却还得硬着头皮做下去,原因在他的自序中写得很清楚:“家产不过十金,乏无儋石之储”。一个生活在贫困线上的人,没有一份稳定而且丰厚的收入显然是潇洒不起来的。
不过,据《汉书·扬雄传》载,扬雄虽家境贫寒,却是王侯之后,为周王族支庶,亦为姬姓。扬雄先祖这一支居住在晋之扬,因此以扬为氏,经过种种变故,迁居入蜀,日益没落,人丁凋敝,“五世而传一子,故雄无它扬于蜀”。
扬雄少时好学,“博览无所不见。为人简易佚荡,口吃不能剧谈,默而好深湛之思,清静亡为,少耆欲,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不修廉隅以徼名当世。”后来经过同乡杨庄的推荐,扬雄受到成帝的召见,并拜为黄门侍郎,也就是进入了官僚“预科班”。然而,在这个“预科班”里,他却几乎成了个毕不了业的留级生,除了在王莽初转过一次官,做过十年中散大夫外,20年间未徙官!而皇帝召他的主要目的,也只不过是看中了他的文采,要他应命制作,就像徘优弄臣一样,讨个欢心罢了。好在他自己也没有做官的意思,只希望领一份稳定的工资,以解温饱问题。于是,皇帝下令永不夺俸,让他终身享受政府津贴,还特许在国家档案馆(石室金柜)看书。正是有了这些条件,他才能够创作出可与司马相如比肩的汉赋,同时模拟《易经》作出《太玄》,模拟《论语》作出《法言》等,以及编写出了我们在上面提到的《方言》,成为既是文学家、语言学家又是思想家的一代大儒。
再回过头来说《方言》吧。《方言》全称是《輶轩使者绝代语释别国方言》,它是一部记录当时全国范围内各地语言资料的工具书,有点类似于《尔雅》,是记录当时语言文字的经典资料。扬雄在《答刘歆书》中说:“雄少不师章句,亦于五经之训所不解。常闻先代輶轩之使,奏籍之书,皆藏于周秦之室。及其破也,遗弃无见之者。独蜀人有严君平、临筇林闾翁孺者,深好训诂,犹见輶轩之使所奏言。翁孺与雄外家牵连之亲,又君平过误,有以私遇少而与雄也。君平财有千余言耳,而孺翁梗概之法略有。”其中的“輶轩之使”是指调查全国各地方言、习俗、民谣的官吏,周秦时代的每年8月,中央王朝都派出乘坐车輶车(一种轻便的车子)的使者到全国各地调查方言、习俗、民歌民谣,“以使考八方之风雅,通九州之异同,主海内之音韵,使人主居高堂知天下风俗也。”周秦既亡,輶轩之书散在民间。中土“遗弃无见之者”,但在边远的巴蜀还略存梗概,严君平有数千言,林间翁孺则其书略备。“扬雄闻而师之”。在被应召来到首都后,扬雄又坚持数十年亲自访求各地方言俗语,加以整理,编成了《方言》。这里面提到“蜀西南人谓荼曰蔎”,可见,茶的传播范围在当时已经相当广泛了,至少在中土王公贵族中并不少见了,否则也无法用一个“荼”去解释蜀西南人的蔎了。
在政治斗争复杂多变的西汉末年,扬雄有意识地回避政治,潜心学术,这样的做法倒很有道家的风范,不过,更准确地说,扬雄的思想并不属于道家体系,而是标准的儒家。道家清静无为,求仙不死,扬雄说,长生“非人力所及”,求仙亦无益,“吾闻伏羲神农没,黄帝尧舜殂落而死,文王毕,孔子鲁城之北,独子爱其死乎?非人力所及也。仙亦无益子之汇矣!”(《君子》)他说圣人的注意力在求知,不默念生死:“圣人之于天下,耻一物之不知;仙人之于天下,耻一日之不生。曰:生乎生乎,名生而实死也。”即使仙人能长生,但无所事事,虽生犹死。于是他明确地宣布:“有生必有死,有始必有终,自然之道也。”
因此,如果站在扬雄的思想角度去看,茶可以是延年益寿、益智健脑的秘方,却不是能让人羽化成仙,甚至长生不老的良药。茶的功能也是在“仁义礼智信”上,或者说在“德”上,是实实在在的,并不玄虚。综观扬雄一生,他自己无疑正是这样一杯不加任何调料,纯粹的清茶。